苏晚将公益项目结项报告的最后一页塞进文件夹时，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了夹层里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陆昭的字迹，凌厉中带着几分潦草：“方案第三部分逻辑需调整，明早九点会议室讨论。”——这是他刚空降时，给她的第一份修改意见，那时两人还在为“数据优先”还是“情怀先行”争得面红耳赤。
“还在看旧东西？”陆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结束和法务部的通话，领带松了半截，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清晰。他手里端着两杯咖啡，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楼下新开的手冲店，试了试你喜欢的浅烘。”
苏晚接过咖啡，温热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她抬眼时，正看见陆昭俯身整理她桌上凌乱的文件，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发顶，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这场景让她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周蔓坐在咖啡馆里说的那些话——“他开会时喜欢转笔，压力大了会躲在楼梯间抽烟”。
而现在，他转笔的习惯早就改了，说是“怕影响你思路”；烟也戒了，办公室抽屉里常年放着薄荷糖，说是“你闻不得烟味”。
“在想什么？”陆昭注意到她的走神，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不会还在记恨我当初把你方案批得一无是处吧？”
苏晚笑着摇头，把那张旧便签递给他：“看你以前多凶。”
陆昭接过便签，指尖着纸面，忽然笑了：“那时候不是凶，是怕。”
“怕什么？”
“怕自己刚空降，镇不住场子。”他坦白，“更怕……错过一个好策划。”他抬眸看向她，眼里的认真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第一次看你做的‘银发数字桥’草稿，就觉得这姑娘想法太妙了，既懂数据又懂人心，要是被张启明那种人压着，太可惜了。”
咖啡的香气漫开来，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苏晚忽然明白，那些看似严苛的挑剔，其实早就藏着欣赏的种子，只是那时的他们，都被“上下级”的身份隔着，没能看清彼此眼里的光。
下午的部门例会上，王副总监又开始旁敲侧击：“苏策划最近精力好像不太集中啊，上周提交的推广方案里，有个数据标错了小数点。”他把打印出来的方案推到桌中央，语气里带着刻意的放大，“幸好我看得仔细，不然发给客户，麻烦就大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晚身上。她的脸颊发烫，确实是她的疏忽，昨晚改方案到凌晨，眼睛花了才出的错。
“数据标错是失误，”陆昭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但王副总监拿着错版方案说事儿，是不是也该解释下——为什么苏策划今早发的修正版，你没看？”他点开电脑里的邮件记录，投影在屏幕上，“九点十七分发的修正版，王副总监九点二十一分就进了会议室，这三分钟，够不够看一页纸？”
王副总监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钢笔在指间转了半圈，没说出话来。
“犯错了就改，没什么丢人的。”陆昭看向苏晚，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清晰的鼓励，“苏策划，下午把修正版同步给客户，顺便解释下原因，我相信客户能理解。”
苏晚点点头，心里的愧疚忽然被暖流冲淡。她知道陆昭不是在偏袒，是在用最体面的方式告诉她——错了不可怕，重要的是敢承认，敢改正。
散会后，苏晚在楼梯间拦住陆昭：“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靠在栏杆上，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谢我帮你怼人，还是谢我没让你下不来台？”
“都谢。”苏晚低头踢着脚下的台阶，“其实我挺怕的，怕别人说我仗着你……”
“仗着我喜欢你，所以有底气承认错误？”陆昭打断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没什么好怕的。爱情本来就该给人底气，不是吗？”
他拉着她走到窗边，指着楼下花坛里那只三花猫：“你看它，以前见人就躲，现在知道我会喂它，敢在保安面前抢猫粮了——安全感这东西，就是让人有勇气做自己。”
苏晚被他逗笑了，眼角的浅纹里盛着阳光：“那我以后犯错了，你也会骂我吧？”
“当然会，”陆昭挑眉，故意板起脸，“但得关起门来骂，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下午，苏晚给客户打电话道歉时，意外地顺利。客户笑着说：“谁还没个马虎的时候？你们陆总监上周跟我们视频会议，还把‘预算’说成‘鱼竿’呢，我们笑了他半天。”
挂了电话，苏晚忍不住跑到陆昭的办公室，趴在门框上笑：“陆总监，听说你把‘预算’说成‘鱼竿’了？”
陆昭正在改文件，闻言抬头瞪了她一眼，耳根却悄悄红了：“还不是因为前一晚陪你去钓鱼，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包，脑子不清醒。”
那是上周六，他们去郊区的水库钓鱼，苏晚钓起条巴掌大的鲫鱼，兴奋得差点掉进水里，是陆昭眼疾手快拉住她，结果两人都摔在草地上，沾了满身泥。回去的路上，他开着车，她趴在副驾上笑，说他堂堂创意总监，摔得像只落汤鸡。
“说起来，”苏晚走到他办公桌前，看着他电脑屏幕上的方案，“你那个‘银发数字桥’的升级方案，为什么要加个‘祖孙共学’模块？”
“因为上次去养老院，陈奶奶说想教孙子用智能手机，”陆昭调出用户反馈表，“老人觉得‘光自己会用不够，得跟孩子有话说’。”他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点得意，“怎么样，是不是有你的影子？”
苏晚的心忽然被撞了一下。他记得她在项目总结里写的“技术的终极意义是连接”，记得她随口说的“老人需要的不是工具，是陪伴”，甚至把这些都融进了新方案里。
“陆昭，”她忽然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衬衫里，“你怎么这么好？”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伸手回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因为是你啊。”
夕阳透过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只交叠的蝴蝶。苏晚忽然想起周蔓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他肯为你改变，是你的本事。”
以前她会觉得这话刺耳，现在却明白，不是谁有本事改变谁，是爱让人愿意变成更好的自己。就像陆昭戒了烟，改了转笔的习惯，学会在严苛里藏体谅；就像她敢承认错误，敢在会议上坚持想法，学会在内敛中露锋芒。
他们都在爱情里，慢慢活成了更舒展的模样。
下班时，陆昭牵着苏晚的手走出写字楼，三花猫从花坛里窜出来，蹭着他的裤腿要吃的。他从包里拿出猫罐头，蹲下身喂食时，苏晚忽然发现，他西装裤的膝盖处，有块浅浅的污渍——是上周钓鱼时摔的，她让他扔掉，他却说“这是我们第一次钓鱼的纪念”。
“在看什么？”陆昭抬头，眼里的笑意比夕阳还暖。
“在看你裤子上的纪念。”苏晚笑着蹲下来，和他一起看猫咪吃东西，“周蔓说你以前只穿定制西装，沾不得一点灰。”
“以前是以前。”他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现在觉得，沾点烟火气，挺好。”
远处的车流汇成金色的河，晚风卷着饭香吹过来。苏晚看着陆昭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关于“过去”的较量，那些关于“配不配”的疑虑，都在这烟火气里慢慢淡了。
重要的不是谁赢了过去，是他们正在一起写新的故事——故事里有改到凌晨的方案，有标错小数点的失误，有楼梯间的拥抱，有沾着泥的裤子，还有猫罐头的味道。
这些真实的、带着温度的细节，才是爱情里最珍贵的东西。
就像此刻，夕阳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暖得像杯刚好的浅烘咖啡，不烫，不凉，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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