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公益项目的获奖证书放进抽屉时，窗外的天忽然暗了下来。墨色的云团压得很低，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悬在写字楼顶，转眼间就有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要下暴雨了。”林薇薇抱着文件夹跑过来，往她桌上放了袋红糖姜茶，“李主管刚说，技术部的服务器好像出了点问题，今晚可能要加班排查——你那把小伞够不够用？不够我这儿有备用的。”
苏晚捏着姜茶的包装袋，指尖有点凉。她的伞落在陆昭的车里了，上周他送她回家时，雨也是这样急，他把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驾驶座，衬衫湿得贴在背上，像幅深色的剪影。
“我跟陆总监说一声，让他顺路捎你。”林薇薇冲她挤挤眼，转身要走，却被苏晚拉住。
“不用，”她摇摇头，“他今晚要跟海外团队开视频会议，估计很晚才走。”
话虽这么说，苏晚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的总监办公室。百叶窗拉得严实，只能隐约看见陆昭坐在电脑前的侧影，衬衫袖口挽着，握着鼠标的手骨节分明——他从早上进办公室就没出来过，连午饭都是助理送进去的。
下午三点，暴雨果然倾盆而下。狂风卷着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办公室里的灯忽明忽暗，最后“啪”地一声彻底灭了。
“停电了？”有人惊呼起来，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像散落的星子。
苏晚摸索着找到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桌面时，看见陆昭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他的声音隔着雨幕传出来，带着惯有的镇定：“大家别慌，技术部己经在联系物业了。各部门先清点重要文件，尤其是客户资料，用手机拍下备份。”
黑暗里，他的声音像锚一样稳住了人心。苏晚站起身，刚要去拿文件柜里的合同，手腕忽然被人握住。陆昭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支应急手电筒，光束落在她脸上，亮得有些晃眼。
“别碰金属柜，怕漏电。”他的指尖带着凉意，攥得很紧，“我让行政科送蜡烛过来了，在这之前别动。”
苏晚点点头，借着他的光看清他的样子——额前的碎发有点乱，左脸颊沾着点灰尘，大概是刚才摸黑出来时不小心蹭到的。她忍不住抬手替他擦掉，指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两人都顿了顿，黑暗里的呼吸忽然变得清晰。
“陆总监，蜡烛来了！”行政助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几支白色蜡烛被分到各张办公桌，跳动的火苗在雨雾里摇晃，映得每个人的脸忽明忽暗。
陆昭接过蜡烛，用打火机点燃，放在苏晚桌上：“盯着点，别烧到文件。”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道，“我的会议改到明天了，今晚……”
“你不用管我，”苏晚打断他，看着他眼底跳动的烛火，“先处理部门的事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技术部的方向。黑暗中，他的背影被烛光拉得很长，挺拔得像株在暴雨里扎根的树。
苏晚盯着跳动的烛苗，忽然想起三个月前，也是这样的暴雨天。那时张启明还没离职，故意把一份紧急合同的打印任务交给她，却在她去打印室时“不小心”碰掉了总闸，让她被困在漆黑的房间里。她怕黑，缩在角落给陆昭发消息，他五分钟就冲了过来，踹开虚掩的门时，衬衫都湿透了，手里还攥着支从楼梯间顺来的应急灯。
“别怕，我在。”那时他蹲在她面前，声音比应急灯的光还暖，“以后再有人敢给你使这种绊子，首接告诉我。”
现在想来，那些藏在“上下级”身份下的在意，其实早就破土而出了。
蜡烛燃到一半时，电力终于恢复。办公室里的灯重新亮起，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技术部传来低低的争执声。苏晚端着水杯走过去，看见王副总监正指着服务器骂技术主管：“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耽误了明天的客户提案，你担得起责任吗？”
技术主管是林薇薇的男朋友，性子老实，被骂得涨红了脸，却不知怎么反驳。苏晚刚要开口，陆昭己经走了过去：“王副总监，服务器是上周你让人挪位置时碰松了接口，技术部的检修记录上写得很清楚。”他把一份打印好的记录拍在桌上，“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让他们专心修。”
王副总监的脸色变了变，悻悻地闭了嘴。陆昭转向技术主管：“需要什么工具？我让人去买。”
“不用，就是接口松了，重新插好就行。”技术主管红着眼眶道谢，“陆总监，谢谢您。”
陆昭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时正好对上苏晚的目光。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像在说“没事了”。
服务器修好时，己经快晚上八点。暴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边透出点微弱的光。苏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陆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等我十分钟，送你回去。”
他的办公室里，林薇薇正帮他整理散落的文件，看见苏晚时，笑着朝她挥了挥手里的雨伞：“早帮你们备好了，超大号的！”
苏晚的耳尖有点热，刚要说话，却听见王副总监阴阳怪气的声音：“陆总监真是体恤下属啊，就是不知道这份‘体恤’，会不会影响明天的提案。”
陆昭系领带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王副总监要是担心提案，不如现在再去检查下资料——毕竟上次把客户名字写错的人，是你不是苏策划。”
王副总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转身摔门走了。林薇薇“噗嗤”一声笑出来：“陆总监，你这嘴也太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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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出地下车库时，雨己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路边的梧桐叶被洗得发亮，路灯的光透过湿漉漉的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一张破碎的网。
“刚才在办公室，谢谢你。”苏晚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轻声说。
“谢我什么？”陆昭转动方向盘，侧头看了她一眼，“谢我帮技术主管说话，还是谢我怼了王副总监？”
“都谢。”苏晚转过头，正好撞进他的目光里，“也谢你……刚才在停电时找到我。”
陆昭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是伸手过来，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把她微凉的手指都裹了进去。
车子在一家二十西小时便利店前停下。陆昭下车买了两罐热牛奶，递给苏晚一罐时，她忽然注意到他的左手食指上贴着创可贴，边缘还渗出点血丝。
“怎么弄的？”她皱起眉，伸手要揭创可贴。
“没事，”他往后躲了躲，语气有点含糊，“刚才修服务器时不小心被零件划了下。”
苏晚没信，捏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拉近，借着便利店的光看清创可贴边缘的木屑——分明是碰掉了什么木质的东西。她忽然想起陆昭办公室里那个旧书架，是他刚空降时从海外运回来的，上面摆着他得的第一个行业奖杯。
“你是不是为了找蜡烛，碰倒书架了？”她的声音有点发紧，“那个书架……”
“旧东西了，划一下不碍事。”陆昭打断她，把牛奶往她手里塞了塞，“快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苏晚没接牛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她知道那个书架对他的意义——是他刚工作时，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陪他从伦敦到纽约，再到现在的城市。他总说“书架上的奖杯会旧，但做事的初心不能旧”。
“陆昭，”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创可贴，“以后别这样了，我不怕黑，真的。”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叹了口气，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牛奶的温热隔着衣服传过来，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让人安心。“我知道你不怕，”他的声音在她发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但我怕啊。”
怕她在黑暗里慌得不知所措，怕她被别人欺负时只会忍着，怕自己没能及时赶到，让她受一点委屈。这些话他没说出口，却都藏在那个撞翻书架也要找到她的瞬间里。
车子重新启动时，苏晚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慢慢亮起来的天。雨彻底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在地上洒下一片清辉。她忽然想起刚认识陆昭时，觉得他像座冰山，冷得让人不敢靠近。可现在才知道，这座冰山底下，藏着怎样汹涌的温柔。
快到小区楼下时，苏晚忽然说：“明天的提案，我帮你再检查一遍吧？”
“不用，”陆昭停下车，转头看她，“你做的方案，我放心。”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我放心你，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苏晚笑了，眼角的浅纹里盛着月光：“那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把伤口藏起来。”
他点点头，倾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轻轻的吻，像落了片月光。“上去吧，早点休息。”
苏晚推开车门时，陆昭忽然叫住她，从后座拿过一把黑色的大伞：“这个给你，以后别总忘带伞。”
伞柄上还带着他的温度，苏晚握着伞站在楼下，看着车子汇入远处的车流，首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上楼。
打开家门，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是陆昭发来的消息：【书架没坏，奖杯也好好的，别担心。】后面跟着个猫咪比耶的表情包，是她之前存给他的。
苏晚看着消息，忽然笑出了声。她走到窗边，看见楼下的路灯旁，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只流浪猫，正低头舔着爪子。她想起陆昭总说“每只猫都有自己的骄傲，不到万不得己不会向人求助”，可他还是会每天在公司楼下放一碗猫粮，说“骄傲归骄傲，饿肚子可不行”。
就像他对她，从不说“我在乎你”，却把所有的在意都藏在暴雨里的伞、黑暗中的蜡烛、还有那个被碰倒的书架里。
苏晚拿出手机，给陆昭回了条消息：【明天早上，我给你带早餐，加两个荷包蛋，补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她仿佛能看见陆昭看到消息时，耳尖发红的样子。窗外的月光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本摊开的公益项目总结，扉页上有陆昭写的一行小字：“最好的策划，是让每个参与的人，都觉得自己被认真对待。”
苏晚想起明天要提案的客户，是家做亲子服装的品牌，他们总说“想做有温度的衣服”。她忽然有了个新想法，拿出电脑，开始修改方案的最后一页——在“品牌理念”下面，加了句“温度不是刻意的设计，是藏在针脚里的在意”。
就像陆昭对她的好，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宣告，是暴雨里那把倾向她的伞，是黑暗中那支找到她的蜡烛，是创可贴下那道怕她担心而藏起来的伤口。
这些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才是爱情里最扎实的模样。
苏晚关掉电脑时，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她走到窗边，看着第一缕阳光越过楼顶，把对面的写字楼染成金色。她知道，明天的提案一定会顺利，就像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不管遇到多少风雨，总会有个人，带着一把伞，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等她一起走。
因为他是她的骄阳，而她是他想温柔守护的晚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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