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获奖证书放进抽屉时,指尖碰到个硬纸筒,拆开才想起是上周整理旧文件时翻出的东西——一卷牛皮纸包裹的画稿,边缘己经泛黄发脆。她坐在办公桌前慢慢展开,铅笔勾勒的线条在日光灯下泛着浅灰的光,画的是创境公司老办公楼的楼梯间,角落里蹲着个穿校服的姑娘,正偷偷给一只橘猫喂面包屑。
画右下角有行歪歪扭扭的签名,是她的名字,旁边还有个更小的“昭”字,被橡皮蹭过,淡得几乎要看不清。
“还留着这个?”
苏晚吓了一跳,画稿差点从手里滑出去。陆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带着点刚从外面回来的风尘气。他的目光落在画稿上,眉峰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我还以为早被你扔了。”
“哪能啊,”苏晚把画稿卷起来,指尖捏着边缘发脆的纸角,“这可是我第一次‘贿赂’你的证据。”
十年前的夏天,她还是创境的实习生,每天最盼着午休时往楼梯间跑——那里总蹲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而管后勤的大爷说“公司不准喂野猫”,抓着要扣工资。首到有天她正躲在角落掰面包,忽然被个穿白衬衫的少年叫住,对方背着双肩包,校服上别着重点高中的校徽,眼神比走廊的日光灯管还亮。
“这猫是我先发现的。”少年抱着胳膊站在台阶上,语气挺横,却从背包里掏出罐金枪鱼罐头,“不过看你天天来,分你一半。”
那是她第一次见陆昭。后来才知道他是董事长朋友的儿子,暑假来公司写社会实践报告,总躲在楼梯间打电话,一口流利的英文夹杂着专业术语,跟他校服上的卡通徽章一点都不搭。他们靠着那只橘猫搭话,他教她用更简洁的逻辑梳理策划思路,她则帮他应付查岗的大爷,画稿就是那时他硬抢过她的速写本画的,说“留个纪念”。
“说起来,”苏晚把画稿放回纸筒,抬眼撞进陆昭的目光里,“你当时是不是早知道我是谁?不然哪有那么巧,刚好听见我跟大爷求情。”
陆昭靠在办公桌边,指尖着她刚喝过的玻璃杯沿,杯壁上还留着淡淡的口红印。“知道又怎样?”他忽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点少年时的狡黠,“那时候总听张副总念叨,说策划部有个实习生灵气得很,就是胆子太小,被老员工抢了创意也不敢吭声——我倒要看看,是多大的本事,能让他念叨半个月。”
苏晚愣了愣。张副总是带她的第一个师傅,去年己经退休了,没想到陆昭连这都记得。她忽然想起陆昭空降那天,张启明在会议室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仗着关系硬,空降来当领导”,陆昭当时没接话,只是扫了眼苏晚的方向,那眼神她当时没读懂,现在想来,分明带着点“你看,我没靠关系”的别扭劲儿。
“对了,”陆昭首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个小陶罐,放在她桌上,“上次去杭州出差,见你喜欢那家的龙井,顺道带了点。”
陶罐是粗陶的,上面用朱砂写着个“晚”字,笔锋跟他签文件时的凌厉截然不同,带着点刻意的温柔。苏晚拧开盖子,清甜的茶香漫出来,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在办公室里漫开一片暖意。
“林薇薇说你最近总熬夜改方案,”他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指尖碰到她的眼镜腿,“别总硬撑着,张启明虽然走了,但新来的李总监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跟着她干,得自己把着点节奏。”
提到李总监,苏晚想起早上开会的事。新上任的李总监果然名不虚传,一上来就推翻了三个现成的方案,要求下周拿出全新的创意,理由是“不够锐”。整个策划部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林薇薇刚才还在茶水间抱怨“这哪是要创意,是要我们的命”。
“我倒是觉得她提的方向挺有意思,”苏晚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新写的几页草稿,“你看,她让我们跳出‘品牌方要什么’,去想‘用户怕什么’——就像我们上次做的亲子项目,不就是抓住了家长怕‘陪伴时间少’的心理吗?”
陆昭低头看着她的笔记,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她的字迹娟秀,却在关键处用红笔圈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跟她平时说话的温吞劲儿完全不同。他忽然想起刚合作时,他总嫌她的方案“太软”,让她“再狠一点”,现在看来,她不仅听进去了,还把这份“狠”揉成了自己的样子。
“思路是对的,”他指尖点在“用户痛点”那栏,“但李总监要的‘锐’,不只是戳痛点,是要把痛点撕开给人看——就像你十年前画猫那样,明明是温柔的事,却能让人记住很久。”
苏晚的心轻轻颤了一下。十年前那幅画,她画到猫的眼睛时,特意用铅笔反复叠色,让那点琥珀色的光显得格外亮,就像能看透人心似的。原来他连这点都记得。
下午的部门会议,李总监果然又提了更高的要求:“我要的不是‘用户需要什么’,是‘用户自己都没发现的需要’。比如熬夜的人,他们说要咖啡,其实是怕孤独——你们得把这点挖出来。”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连最能说的林薇薇都皱着眉没说话。苏晚捏着笔的手紧了紧,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晚风和骄阳》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忽然想起昨晚改方案到凌晨,陆昭发来的消息:“我办公室还有你上次落的乌龙茶,泡点喝,别总喝咖啡。”那时窗外的月光落在他办公室的百叶窗上,像幅黑白的剪影画,她盯着看了很久,忽然觉得“熬夜”这回事,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我有个想法。”苏晚举起手,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们可以做一组‘深夜独白’的短片,不拍产品,就拍那些熬夜的人——加班的白领对着电脑自言自语,宝妈在哄睡孩子后偷偷吃片蛋糕,老人在阳台给远方的子女发消息又删掉……最后镜头落在我们的产品上,文案就用‘懂你的不止是深夜,还有它’。”
李总监挑了挑眉,身体微微前倾:“有点意思,接着说。”
“用户买的从来不是产品本身,是产品能给的‘懂得’,”苏晚的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人,最后落在门口——陆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手里还拿着她的保温杯,“就像有人记得你不爱吃香菜,有人知道你喝咖啡要加两勺糖,这种藏在细节里的在意,才最戳人。”
她说完时,会议室里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低低的议论声。林薇薇冲她比了个“牛”的手势,李总监点了点头,嘴角难得露出点笑意:“这个方向可以深挖,苏晚,这个方案交给你牵头,三天后给我细化稿。”
散会后,苏晚被林薇薇拉着在茶水间庆祝,回头时看见陆昭正靠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手里转着她的保温杯。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把他深色的西装染成了暖金色,少了平时的凌厉,多了点柔和的轮廓。
“行啊你苏晚,”林薇薇撞了撞她的胳膊,挤眉弄眼地朝陆昭的方向努嘴,“这是跟陆总监学的吧?说话都带钩子了。”
苏晚的耳尖有点热,推开林薇薇的手:“去你的,我本来就这么厉害。”
等她摆脱林薇薇,走到陆昭身边时,他把保温杯递给她,里面是温热的乌龙茶,还飘着片柠檬——是她喜欢的喝法。“李总监刚才跟我说,”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说创境的老人里,就该多几个你这样的,能把‘软’的东西做‘硬’,把‘硬’的东西做‘软’。”
“那还不是因为有人总逼着我改方案,”苏晚吸了口茶,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说我‘太心软,成不了事’。”
陆昭低笑起来,笑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伸手替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点凉意,却让她的脸颊更烫了。“我那是怕你被人欺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秘密,“毕竟当年连喂只猫都怕被大爷骂的人,现在要跟李总监这种‘铁娘子’过招,不得多磨磨棱角?”
苏晚想起十年前那个躲在楼梯间,连跟大爷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自己,再看看现在手里这份被委以重任的方案,忽然觉得时光真是件奇妙的事。它没让那些尖锐的棱角消失,而是把它们磨成了更温润的样子,既能护住自己,也能接住别人的好意。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袖扣,银质的,上面刻着只小小的猫,跟当年那只橘猫有几分像。是她找匠人定做的,刻字那天,师傅说“现在很少有人做这么细的活了,得有耐心才行”。她当时就想起陆昭改方案时,总在细节处反复打磨,说“差一点都不行”。
陆昭捏着袖扣看了很久,忽然抬头看她,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明天有个酒会,”他说,“陪我去?”
苏晚愣了愣:“合适吗?李总监刚上任……”
“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打断她,把袖扣放进西装内袋,动作珍重得像在藏什么宝贝,“李总监刚才还跟我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年轻人别总把自己绷那么紧’——她都这么说了,我们总不能不听吧?”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晚看着陆昭眼里的自己,忽然想起那卷画稿上的姑娘,那时她大概不会想到,十年后,当年那个跟她抢着喂猫的少年,会站在她身边,跟她一起应付职场的风风雨雨,也一起分享杯子里的热茶。
“好啊,”她点点头,嘴角忍不住上扬,“不过我的礼服还在衣柜里压着,得回去熨熨。”
“我让人送去干洗店了,”陆昭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早上路过你家楼下,看见你阳台晾着,猜你肯定没时间管。”
苏晚又气又笑,伸手捶了他一下,却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掌心很暖,把她的手指都裹在里面,就像当年在楼梯间,他把那半罐金枪鱼罐头推给她时,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风灌进来,吹动了苏晚笔记本上的纸页,露出背面她新写的一行字:“最好的合作,是你懂我的软肋,也信我的锋芒。”
就像此刻,他懂她面对新挑战时的忐忑,也信她能接住这份重量;她懂他看似严苛下的在意,也信他不会让她独自面对风雨。十年前那只橘猫早就不知所踪,但它留下的缘分,却在时光里慢慢发了芽,长成了能为彼此遮风挡雨的模样。
苏晚看着陆昭转身去拿外套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被反复修改的方案、被刁难的瞬间、在深夜亮着的办公室灯光,都成了此刻手里这杯茶的温度,不烫,却暖得恰到好处,能一路暖到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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