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窗台上，新换的向日葵开得正好，金黄的花瓣抵着玻璃，像在偷看屋里的人。夏晚星正对着画布调色，沈宏业坐在藤椅上翻一本旧相册，阳光透过他银白的鬓角，在相册的封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尝尝这个。”沈宏业忽然递过来一块杏仁酥，包装纸己经泛黄，“前几天整理老房子，在苏晚以前住过的房间找到的，还是她当年爱吃的牌子。”
夏晚星捏着那块杏仁酥，饼干边缘有些受潮，却能闻到淡淡的杏仁香。她忽然想起母亲照片里的笑容，原来那些模糊的轮廓里，藏着这样具体的味道。
“您和母亲……很熟吗？”她忍不住问，笔尖在画布上晕开一点金黄。
沈宏业合上相册，指腹着封面的磨损处，像是在触碰一段遥远的时光：“何止熟。当年在‘启明’，我追了她整整三年。”
夏晚星的画笔顿在半空，惊讶地抬起头。
“那时候她总扎着马尾，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裙，抱着画板在向日葵地里一画就是一下午。”沈宏业的嘴角扬起浅淡的笑，眼里的锐利被暖意取代，“我总爱找借口去给她送颜料，其实就是想多看她两眼。”
他翻开相册，指着一张褪色的合影：照片里的母亲笑靥如花，手里举着支画笔，而旁边的年轻沈宏业，正偷偷把一块杏仁酥塞进她的画筒，脸上带着点少年人的窘迫。
“她那时候总说我笨，送颜料都分不清钛白和锌白。”沈宏业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每次我去，她都会多画一朵向日葵，说‘给送错颜料的笨蛋留个纪念’。”
夏晚星看着照片里那些金灿灿的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母亲也曾有过这样明媚的时光，有过偷偷藏起的欢喜，有过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日子。
“那后来……”她犹豫着问，没说出口的话悬在空气里——为什么最后没能在一起？
沈宏业的笑容淡了些，翻到相册的最后一页，那里夹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后来‘启明’开始分裂，有人想把研究成果卖给境外势力，苏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把最关键的资料藏了起来，说‘学术不该沾血’。”
他顿了顿，指尖捏紧了那片花瓣：“我劝她跟我走，离开这座城市，可她不肯。她说温老头是她的恩师，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再后来……就出了火灾，她为了护着资料，没跑出来。”
画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拂过向日葵的沙沙声。夏晚星终于明白，沈宏业对母亲的在意，从来不是简单的旧情，更藏着没能护住她的愧疚。
“您现在帮我，是因为……”
“因为你像她。”沈宏业看着她，目光里有怀念，有怜惜，“更因为，你眼里有和她一样的犟劲。那天在仓库，你说‘想知道真相’的时候，我就知道，苏晚的种，错不了。”
他起身走到画架旁，看着那幅未完成的向日葵：“她以前画花，总爱在花盘里藏个小小的笑脸，说‘再难的日子，也得笑着过’。你试试？”
夏晚星蘸了点赭石色，在一朵花的中心画了个极小的笑脸。落笔的瞬间，忽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地方松动了——原来母亲留下的不只是秘密和任务，还有这样柔软的人生碎片。
就在这时，管家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沈老，顾先生来了，说要见您。”
沈宏业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才的温和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惯有的锐利：“知道了。”他转头看向夏晚星，“你在画室待着，别出来。”
夏晚星点点头，看着沈宏业走出画室，门被轻轻带上。透过门缝，她看到顾知远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拎着个黑色皮箱，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眼神却像淬了冰。
“沈老气色不错。”顾知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听说您请了位私人画师？巧了，我认识她母亲，当年苏晚可是‘启明’的红人，可惜……命不好。”
沈宏业没接话，只淡淡问：“顾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您？”顾知远轻笑一声，“不过说起来，我最近倒是得了些东西，或许沈老会感兴趣——当年苏晚没来得及带走的研究笔记，还有……她写给您的信。”
画室里的夏晚星猛地攥紧了画笔。母亲的信？
沈宏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顾先生费心了。只是些旧物，丢了也不可惜。”
“丢了当然可惜。”顾知远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引诱，“尤其是信里提到的‘向日葵地的坐标’，我总觉得，那地方藏着什么宝贝。沈老您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夏晚星的心脏怦怦首跳。向日葵地的坐标？难道母亲当年真的把东西藏在了那里？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接着传来沈宏业平静的声音：“不必了。人都不在了，找那些东西做什么。”
“也是。”顾知远似乎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沈老休息了。对了，替我向夏小姐问好，就说……她母亲的画，我很喜欢。”
脚步声渐远，管家送顾知远出门的声音隐约传来。夏晚星松了口气，却看到沈宏业推门走进来，脸色凝重得可怕。
“他在试探我们。”沈宏业走到窗边，望着顾知远离开的方向，“那些信是假的，但‘向日葵地’是真的——苏晚当年确实在城郊种过一片向日葵，说要在那里建个‘光尘画室’，让所有喜欢画画的人都能免费学。”
夏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里面……”
“不知道。”沈宏业摇摇头，“但顾知远既然提到了，就说明他查到了线索。晚星，你得比他先找到那里。”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那片地，可能藏着苏晚最后的念想，也可能……是她留给你的护身符。”
窗外的向日葵在风中轻轻摇晃，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像在指引着某个被遗忘的坐标。夏晚星看着画布上那个小小的笑脸，忽然觉得，母亲的影子从未离开过——她就藏在这些旧时光的碎片里，藏在向日葵的纹路里，等着她一步步靠近，一点点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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