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还没散尽,夏晚星开着车驶出市区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顾晏辰还在ICU里躺着,后背的骨裂需要静养,医生说再偏半寸就可能伤到脊髓——这个认知像块冰,沉甸甸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没回出租屋,也没去沈家老宅,只是凭着一股茫然的冲动,把车开向了更远的郊外。车窗开着,晨风吹起她未束的长发,带着草叶的湿冷气息,却吹不散心头的滞闷。
顾晏辰替她挡下那棍时的闷哼声,总在耳边反复回响。他倒下去的瞬间,后背渗出的血迹,还有看向她时那抹强撑的笑……每一帧都像针,扎得她眼眶发酸。她忽然很怕,怕这个总把“我会一首在你身边”挂在嘴边的人,哪天真的食言。
车子驶进一条僻静的乡间公路时,引擎忽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怪响,接着猛地熄火,停在了路中间。夏晚星拍了拍方向盘,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委屈,眼眶终于忍不住红了。
她推开车门下车,蹲在引擎盖前,看着里面复杂的线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晨雾还没散,公路两旁的稻田泛着青绿色,远处传来几声鸡鸣,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的呼吸声。
“姐姐,你车坏了?”
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夏晚星回过头,看到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少年,背着个帆布包,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眼很干净,像浸在晨露里的青草。
“嗯。”她站起身,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
少年走近,放下帆布包,熟练地打开引擎盖,探头进去看了看,手指在几根线路上拨了拨:“好像是发电机坏了,线头松了。”他说话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雾气,鼻尖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鹿。
“能修好吗?”夏晚星问,声音还有点发哑。
“应该能。”少年从帆布包里翻出个小小的工具箱,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都磨得发亮,“我爸是修农机的,我跟着学过点。”
他蹲在引擎前,动作麻利地拆着零件,校服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晒得有点黑,却很结实。晨光透过雾气落在他身上,给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竟有种干净的少年气,让人莫名心安。
夏晚星靠在车边,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顾晏辰。那时候他也总这样,蹲在画室的角落,替她修坏掉的画架,阳光落在他发梢,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模糊了时光的界限。
“好了。”少年首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脸上带着点得意的笑,“你试试能不能启动。”
夏晚星坐进驾驶座,转动钥匙,引擎果然发出了平稳的轰鸣声。她松了口气,推开车门拿出钱包:“多少钱?谢谢你。”
“不用钱。”少年摆摆手,把工具收进帆布包,“举手之劳。”他看了看夏晚星的脸色,犹豫了一下,“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夏晚星愣了一下,笑了笑:“有点。”
“我知道一个地方,能看到很远的山,心情不好的时候去那里坐着,就会好很多。”少年指着公路前方的岔路口,“就在前面不远,我带你去?”
她看着少年眼里的真诚,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少年的家就在岔路口附近,是座带院子的平房,院里种着几棵桃树,枝头还挂着没摘完的青桃。他把帆布包扔在门口,从井里打了桶水洗手,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水泥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叫阿树。”他擦着手说,“我妈走得早,跟我爸住这儿。”
“夏晚星。”她报上名字,目光落在院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车把上还绑着个褪色的卡通铃铛。
阿树跑进屋里,很快拿出两个洗干净的青桃,递了一个给她:“有点酸,但是解渴。”
夏晚星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水漫过舌尖,眼眶却忽然一热。她想起ICU里顾晏辰苍白的脸,想起沈宏业被绑在仓库里的样子,想起母亲留在录音笔里的叹息……这些日子积攒的恐惧和委屈,像被这口酸桃勾了出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姐姐,你怎么哭了?”阿树慌了,手足无措地递过纸巾,“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没有。”夏晚星接过纸巾,擦着眼泪,声音哽咽,“就是……忽然觉得有点累。”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少年面前掉眼泪,或许是这院子太安静,或许是少年的眼神太干净,或许是她终于撑不住了。这些天像根绷紧的弦,顾晏辰倒下的瞬间,弦就断了,剩下的只有空荡荡的疼。
阿树没再追问,只是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看院外的稻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穿过桃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流动的画。
“我爸说,人就像稻子,风一吹就晃,但根扎在土里,就倒不了。”阿树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姐姐你看起来,就像被风吹得太狠的稻子,该歇歇了。”
夏晚星看着他,忽然笑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觉得心里那块冰松动了些。她忽然不想走了,不想回那个充满阴谋和医院消毒水味的世界,只想在这安静的院子里,做个不用伪装的普通人。
“阿树,我能在你家待一天吗?”她问,声音带着点脆弱的恳求。
阿树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当然可以!我爸今天去镇上修农机,晚上才回来,家里有空房间。”
傍晚的时候,阿树的父亲还没回来。夏晚星帮着阿树做了晚饭,是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热气腾腾的,驱散了黄昏的凉意。吃饭时,阿树说起他明年想考市里的大学,学机械,以后想给爸爸修更先进的农机。
“一定会考上的。”夏晚星看着他眼里的光,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只是安安静静画画,画向日葵,画阳光,画所有温暖的东西。
夜幕降临时,阿树把东厢房收拾出来,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姐姐你睡这儿,我睡西厢房。”他抱着枕头,像只乖巧的小兽。
夏晚星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窗外的月光落在地板上,像铺了层银霜,远处传来稻田里青蛙的叫声,单调却安心。她想起ICU里的顾晏辰,不知道他有没有醒,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姐姐,你睡了吗?”阿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犹豫。
夏晚星打开门,看到少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手电筒,脸色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白:“我……我有点怕黑,小时候我妈在的时候,都是她陪我睡的。”
他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依赖,让夏晚星的心忽然软了。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打雷的夜晚总钻到母亲怀里,听着她的心跳声才能睡着。
“进来吧。”她说。
阿树局促地走进来,挨着床沿坐下,手里还紧紧攥着手电筒。月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睫毛很长,像蝶翼一样。夏晚星忽然觉得,这样干净的少年,像道光照进了她布满尘埃的世界。
“姐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阿树忽然问,声音很轻。
夏晚星愣了一下,点头:“嗯。”
“他对你好吗?”
“很好。”她的声音温柔下来,“好到……可以为我去死。”
阿树沉默了会儿,忽然靠近了些,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耳畔:“那他一定很爱你。”
少年的气息带着青草和肥皂的味道,干净得让人心颤。夏晚星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有种冲动,想抓住这片刻的纯粹,抓住这不用伪装的温暖。
她没有推开他。
阿树的吻很轻,带着点生涩的试探,像羽毛落在唇上。夏晚星闭上眼,把所有的恐惧、委屈和思念都抛开,只感受着这片刻的沉沦——像迷途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窗外的月光依旧安静,青蛙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夏晚星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她还是要回到那个兵荒马乱的世界,去面对ICU里的顾晏辰,去处理那些没结束的阴谋。
但此刻,她只想靠着这道突如其来的光,在迷途的晚风里,暂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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