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阿树家时，日头己经爬到了半空。夏晚星摇下车窗，让风灌进车厢，吹散那股属于少年的皂角香。手里的大白兔奶糖纸被捏得发皱，甜腻的余味还在舌尖，心里却像被清水洗过，渐渐沉淀下莱。
她给顾晏辰发了条信息：“对不起，我来晚了。”没有解释，也无需解释。有些缺席，一旦发生，任何理由都显得苍白。
信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夏晚星并不意外，只是轻轻吁了口气，转动方向盘，朝着沈家老宅的方向开去。她需要找个人说说话，而沈宏业，或许是此刻最合适的人选。
老宅的门虚掩着，推开门时，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管家正在院子里修剪向日葵，看到她进来，放下剪刀行了个礼：“沈老在书房等您呢，说您今天会来。”
夏晚星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
“沈老说，你心里的结，总得找个地方解开。”管家笑了笑，递过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先擦擦脸吧，看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
书房里的檀香比往常更浓些，沈宏业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本线装书，阳光透过他银白的鬓发，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夏晚星略显憔悴的脸上，没多问，只是指了指桌上的茶：“刚沏的碧螺春，尝尝。”
夏晚星在他对面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熨帖了心底的褶皱。她看着沈宏业，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说顾晏辰的出院，说顾安安的出现，还是说自己在阿树家的荒唐？
“心里有事，就说出来。”沈宏业合上书，目光温和，“憋着容易生霉，像这梅雨季的书，不晒晒太阳，就会烂掉。”
夏晚星沉默了会儿，轻声问：“沈老，您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过……很想抓住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不配的时候？”
沈宏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怎么没有？当年看着苏晚站在向日葵地里画画，就觉得她像天上的光，亮得让人不敢靠近。那时候总想，要是我再优秀点，再勇敢点，是不是就能……”
他没说下去，但夏晚星懂了。那种自卑又渴望的心情，像根细刺，扎在心里很多年。
“可光不是用来抓的。”沈宏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通透，“是用来靠近的。你朝着光走，光自然会落在你身上。要是总想着自己配不配，反而会被影子绊住脚。”
夏晚星的指尖在茶杯沿上轻轻划着：“可我身上……有太多影子了。组织的任务，母亲的秘密，还有……那些不清不楚的纠缠。”她想起阿树干净的眼睛，想起顾晏辰苍白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影子也是光的一部分。”沈宏业拿起茶壶，给她续上茶水，“没有影子，哪来的光？苏晚当年也有影子，‘启明’的压力，研究的困境，可她从来没怕过。她说，影子越深，光才越亮。”
他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顾晏辰那边，我让阿武去看过了，恢复得不错，就是性子犟，不肯躺床上，非说要处理顾知远的后续。”
夏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还好吗？”
“好不好，得问你自己。”沈宏业看着她，“你心里要是有他，就该知道，他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是你的坦诚。有些事，躲是躲不过的。”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拂过向日葵的沙沙声。夏晚星想起顾晏辰替她挡下铁棍时的眼神，想起他在ICU里攥着她的手说“别担心”，想起他发的那条石沉大海的信息……心里那点因为顾安安而起的委屈，忽然变成了更深的愧疚。
是她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是她用逃避掩盖了真实的心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夏晚星站起身，眼里的迷茫散去，多了几分清明，“谢谢您，沈老。”
沈宏业点点头，拿起那本线装书重新翻开：“去吧。向日葵都朝着光长，人也该朝着心走。”
离开老宅时，管家正在给向日葵浇水，水珠落在花瓣上，折射出亮晶晶的光。夏晚星走到花田边，看着那些挺拔的花盘，忽然想起阿树说的“人就像稻子，根扎在土里，就倒不了”。
她的根在哪里？或许不是组织的任务，不是母亲的秘密，而是那些让她牵挂、让她心疼、让她愿意卸下伪装的人。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顾晏辰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在哪？”
夏晚星看着屏幕，指尖悬在键盘上，想了很久，回了句：“在去见你的路上。”
这一次，她不想再迟到了。
车子驶出山间公路，朝着市区的方向开去。阳光透过车窗洒在身上，带着暖意。夏晚星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或许还有难堪、有质问、有解不开的结，但她不怕了。
就像沈宏业说的，朝着心走，总会靠近光的。
她握紧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得更稳了些。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这一次，她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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