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辰扶着计伯常出门时，傍晚的风正带着些凉意，吹得路边的梧桐叶沙沙响。计伯常下意识往张亦辰身边靠了靠，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水泥地 —— 这路面平整得不像天然形成，踩上去硬邦邦的，比永安城的青石板冷多了。他刚走两步，就被不远处传来的 “滴滴” 声吓了一跳，猛地攥紧张亦辰的胳膊，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银灰色的 “铁盒子”（汽车）正缓缓停在路边，车窗降下，露出一张对着 “扁盒子”（手机）说话的脸。
“别怕，是汽车，等人呢。” 张亦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尽量放松，“咱们也打车去诊所，快得很。”
“打车？” 计伯常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满是警惕，“就是坐刚才那种铁盒子？它不用马拉，怎么就能跑？不会摔着吗？”
“不会，有司机开，稳得很。” 张亦辰说着，抬手对着路边一个亮着灯的 “小牌子”（网约车候车点）挥了挥，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汽车就停到了他们面前。司机摇下车窗，笑着问：“是张先生吗？去晓冉心理诊所？”
张亦辰点头应下，扶着计伯常坐进后座。计伯常刚坐下就僵住了 —— 座椅软得像陷进了棉花里，比他家的云锦被褥还舒服，可西周的金属和玻璃却让他莫名心慌。他紧紧抓着座椅边缘，看着张亦辰跟司机说着他听不懂的 “路线”“导航”，又看着窗外的景象飞快后退，路边的 “大箱子”（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发出比烛火亮百倍的光，照得整个街道像白昼一样。
“这些灯……” 计伯常指着窗外，声音发颤，“不用点蜡，也不用烧油，怎么就能亮这么久？”
“这是电灯，靠电发光，比蜡烛安全多了。” 张亦辰耐心解释
计伯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目光又落到司机手里的 “圆盘子”（方向盘）上 —— 司机轻轻转了转，“铁盒子” 就跟着拐了弯，比他骑过的马灵活多了。他心里越发困惑：这个世界的 “奇物” 太多了，多到让他觉得不真实，就像话本里写的 “幻境”。
汽车大概走了一刻钟，就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楼外挂着一块木质牌子，上面写着 “晓冉心理诊所”，门口摆着几盆绿色的植物，叶子圆润，不像永安城常见的兰草或梅花。张亦辰扶着计伯常下车，刚走到门口，门就 “叮铃” 一声自动开了，一个穿着浅灰色连衣裙的姑娘迎上来，笑着说：“张先生，计先生，林医生在里面等你们。”
计伯常被 “自动开门” 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张亦辰连忙安抚：“是感应门，人走过来就会开，不是怪物。” 他说着，扶着计伯常往里走。
诊所里很安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不像莳花楼的兰花香，也不像计府书房的墨香，却让人莫名觉得放松。走廊铺着浅棕色的地毯，踩上去没有声音，两旁的墙上挂着几幅画，画的是蓝天白云和绿色的草地，不像他见过的山水画，却透着一股开阔的劲儿。
走到一个挂着 “诊室” 牌子的门前，姑娘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请进。”
张亦辰推开门，扶着计伯常走进来。诊室里摆着一张浅灰色的沙发，一张原木色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杯子和一个笔记本，墙边立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子坐在沙发上，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齐肩，笑容温和，正是林晓冉。
“张先生，计先生，请坐。” 林晓冉站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张亦辰扶着计伯常坐下，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脸色有些凝重：“林医生，麻烦你了。他……”随后张亦辰简单交代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林晓冉点点头，目光落在计伯常身上，眼神温和却带着几分审视：“计先生，你好，我是林晓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计伯常看着林晓冉，又看了看张亦辰，双手紧紧攥着沙发的扶手，声音有些发紧：“我…… 我很好，就是…… 这里的一切都很奇怪。” 他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那个扁扁的本子，为什么上面没有字？还有外面的灯，为什么不用点蜡？你们穿的衣服，为什么这么短？”
林晓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给她看：“这是笔记本，上面的字是用这个写的。” 她拿起一支黑色的 “笔”，在纸上写了 “计伯常” 三个字，“你看，这样就能写字了，比用毛笔方便些。”
计伯常凑过去看，只见黑色的 “笔” 在纸上轻轻一划，就出现了清晰的字，比他用毛笔写得快多了，也整齐多了。他伸手想碰，又缩了回来，眼神里满是好奇和困惑：“这个…… 叫笔？不用蘸墨吗？”
“不用，里面有墨水，用完了可以换。” 林晓冉把笔递给他，“你可以试试。”
计伯常犹豫了一下，接过笔，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外壳，心里又是一阵陌生。他学着林晓冉的样子，在纸上划了一下，黑色的线条立刻出现，他忍不住笑了笑，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
张亦辰看着他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对林晓冉说：“林医生，你们单独聊聊吧，我在外面等。”
林晓冉点头：“好，张先生放心，我会好好跟计先生聊的。”
张亦辰走后，诊室里只剩下计伯常和林晓冉。林晓冉给计伯常倒了杯温水，递到他手里：“计先生，你说你是永安城的公子，能跟我说说永安城是什么样子的吗？还有你的家，计府，是什么样的？”
计伯常捧着温热的杯子，指尖传来的暖意让他稍微放松了些，他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怀念：“永安城可大了，有绸缎庄、粮行，还有城南的码头，我家就在东街，是个大宅院，院子里种着白梅，每年冬天都开得特别好看。我父亲是做生意的，去年想把铺子都交给我管，可我不爱看账，总爱去莳花楼听清馨姑娘弹琵琶。清馨姑娘弹得可好了，尤其是《霓裳曲》，比宫里的乐师弹得还好。”
他说着，眼神飘远，仿佛又回到了莳花楼，看到黄清馨坐在窗边，手里抱着琵琶，弦音软绵，兰花香飘满整个房间。“我还记得，昨天我还在莳花楼喝了西域的葡萄酒，喝醉了，被小厮扶到房间休息，可醒来就到了这里，看到了张亦辰，还有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林晓冉认真听着，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几笔，等他说完才开口：“计先生，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说的永安城、计府，都是你想象出来的？你之前在法院经历了很不好的事，可能是压力太大，所以把自己想象成了古代的公子，想逃避现实的痛苦。”
“想象出来的？” 计伯常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能感觉到水的温度；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粗糙的布料是真实的；窗外传来汽车的声音，也是真实的。“可…… 这些都是真的啊，我能摸到，能听到，怎么会是想象出来的？”
“有时候，人的大脑会为了保护自己，编造出一些真实的场景，让你以为那是真的。” 林晓冉放缓语气，“就像做梦一样，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可醒来之后才知道，那只是梦。你现在的情况，可能就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
“梦？” 计伯常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你是说，我现在在做梦？只要我醒了，就能回到永安城，回到计府，就能看到清馨姑娘了？”
林晓冉摇摇头头，“你需要面对现实，才能从这场‘梦’里走出来。”
计伯常没有听进去后面的话，满脑子都是 “梦” 这个字。他想起以前在永安城，听先生说过，梦里的事再真实，也不会有真切的痛感。若是自己用力掐一下，或者撞一下，会不会就能醒过来？
他目光扫过桌子，看到上面放着一本厚厚的书，封面是硬壳的，看起来有些重，却又不像石头那么硬。他伸手拿起书，指尖碰到粗糙的纸页，心里一阵犹豫：要是真的是梦，砸一下就能醒；要是不是梦，会不会很疼？
“计先生，你要做什么？” 林晓冉见他拿起书，连忙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可计伯常己经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捧着书，轻轻往自己的额头上砸去 —— 他不敢用太大力，怕真的受伤，却又迫切想知道答案。
“咚” 的一声，书碰到额头，一阵清晰的痛感传来，不是梦里的模糊，而是真切的、让他皱眉的疼。他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人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指尖传来一阵温热，还有些发麻。
疼。
是真的疼。
那这就不是梦。
不是梦，就意味着他真的被困在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再也回不去永安城，再也见不到黄清馨了，再也见不到那个种着白梅的计府了。
“计先生！” 林晓冉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想碰他的额头，“你没事吧？疼不疼？”
计伯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恐慌。他突然蹲下身，双手抱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更不知道那个有琵琶声、有白梅、有清馨姑娘的永安城，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诊室的门被推开，张亦辰快步走进来，看到蹲在地上的计伯常，还有掉在地上的书，心里一紧：“伯常！怎么了？是不是林医生问了你什么？你别吓我啊！”
他蹲下身，想扶计伯常起来，却被计伯常推开。计伯常抬起头，眼睛通红，声音带着哽咽：“这不是梦…… 张亦辰，这不是梦！我真的回不去了，我再也见不到清馨姑娘了，再也见不到我父亲了……”
张亦辰愣住了，他看着计伯常通红的眼睛，又看了看林晓冉，瞬间明白了什么。他叹了口气，轻轻拍着计伯常的背，声音放得极柔：“伯常，没事的，没事的。回不去也没关系，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咱们一起适应这里的生活，好不好？”
林晓冉也蹲下身，递给计伯常一张纸巾：“计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也很迷茫。但你要相信，不管这里是不是你说的‘梦’，你都能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帮你找到‘回去’的方法，或者帮你适应这里的生活。”
计伯常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却还是忍不住发抖。他看着张亦辰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林晓冉温和的表情，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委屈 ——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一无所有，只有张亦辰这个 “陌生人” 对他好，可他连张亦辰是谁都不知道。
“我…… 我想回那个房子里去。” 计伯常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张亦辰点点头，扶着他站起来：“好，咱们回去，我陪你。”
林晓冉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下：“患者存在明显的身份认知障碍，坚信自己是古代永安城公子，对现代事物陌生，通过‘砸头验梦’确认现实后，出现明显的焦虑和绝望情绪，需进一步干预。”
走出诊所时，天色己经黑了，路边的路灯亮得刺眼，汽车来来往往，发出 “滴滴” 的声响。计伯常紧紧抓着张亦辰的胳膊，像个迷路的孩子，眼神里满是茫然。他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可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再也不是永安城那个能看到星星的夜空了。
“张亦辰，” 计伯常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说，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张亦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坚定：“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回去，但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我会陪着你，让你在这个世界里，也能好好活下去。”
计伯常看着张亦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不知道这个 “张亦辰” 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也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他点了点头，不管怎样，自己先熟悉并适应现在的世界，然后再寻找回去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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