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泰抄写完第十遍《道德经》的最后一个字，把毛笔一扔，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总算抄完了……”他哀嚎一声，瘫在椅子上。这十天可把他憋坏了，除了去徐府练武，就是被关在屋里抄书，连徐辉祖他们来找他玩，都被宫人拦了回去，说是陛下旨意，抄不完不许出门。
不过，这禁足倒也并非全无好处。至少，他因为仗义执言而在二代圈子里威望大涨。常茂和李景隆偷偷派人给他塞了不少宫外的小玩意儿和吃食，徐辉祖也托人捎来几本兵书杂记给他解闷，让他深刻感受到了兄弟的温暖。
如今惩罚期满，马安泰觉得自己又是一条好汉了！他琢磨着明天就去徐府，好好跟辉祖大哥切磋一下新琢磨出来的发力技巧。
就在他美滋滋地盘算着明天怎么玩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在同一时间，他的两位师傅，正在向他的皇帝爹汇报他的学习成果。
朱元璋处理完一批紧急政务，揉了揉眉心，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侍立一旁的太监吩咐道：“去，传刘基和徐达来见咱。”
不多时，刘伯温和徐达一前一后走进了大殿。
“臣刘基（徐达），参见陛下。”
“免了。”朱元璋摆摆手，示意两人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叫你们来，是想问问，咱那个义子，马安泰，在你们那儿学得怎么样了？没给你们惹出什么大乱子吧？”
刘伯温和徐达对视一眼，都知道正题来了。陛下这是要全面评估这块璞玉的成色了。
刘伯温微微躬身，率先开口：“回陛下，安泰公子天资之聪颖，实乃臣平生仅见。”
开场一句，就让朱元璋眉梢微挑。刘伯温何等人物？学究天人，心高气傲，能得他一句“平生仅见”的评价，可是不容易。
“哦？”朱元璋身体微微前倾，“细说说。”
“公子有过目不忘之能，臣所授典籍文章，往往只需讲解一遍，他便可牢记于心，甚至能引申发散，举一反三。”刘伯温缓缓道，“其对算学、格物之道，尤具天赋，常能提出些…别开生面的见解。于韬略布局，虽显稚嫩，却思路奇诡，不循常理，偶尔一言，竟能切中要害，令臣也需深思。”
朱元璋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这小子，看来脑子是真不错，没白费他请刘伯温出山。
然而，刘伯温话锋一转，“然……”
朱元璋问道：“然什么？”
“然公子心思之跳脱，亦非常人可及。”刘伯温苦笑一声，“其常于听讲之时，突发奇问，许多问题…嗯…匪夷所思，天马行空，往往令臣…措手不及。”
“都问了些什么？”朱元璋来了兴趣。
刘伯温似乎回想起来都觉得无奈：“譬如，臣讲授天圆地方，他便问既然地是方的，那走到尽头会不会掉下去？如果掉下去，下面是啥？；臣讲解星象分野，对应州郡，他便问‘紫微星偏了一点点，是不是说明俺爹…陛下您昨天没睡好？；臣教授治国之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竟问那能不能造个大点的船，或者把水弄少点，不就覆不了了？……”
刘伯温每说一句，朱元璋嘴角就抽搐一下，到最后，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能想象出刘伯温当时那副道心差点崩溃的表情。
“此外，”刘伯温补充道，“公子对卜筮堪舆等玄学似乎颇有…成见。常言‘算来算去不如一拳打过去’、‘风水不好就拆了重盖’，臣多年修为，几欲被其动摇。”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哈哈笑骂了一句：“这个小兔崽子！净会胡搅蛮缠！”但他心里却觉得，这小子问的问题虽然刁钻，却似乎隐隐戳到了某些更深层的东西，只是现在还想不明白。
他止住笑，看向一首沉默不语的徐达：“天德，你呢？这小子武艺学得如何？是不是就知道耍他那身蛮力气？”
徐达面色沉静，拱手回道：“陛下，安泰公子确是天生的武胚。”
评价同样极高。
“其根骨之佳，力大之无穷，耐力之悠长，皆远超同龄，甚至许多军中悍卒亦有所不及。赵大勇回报，寻常摔打，他己能迅速适应，甚至开始琢磨反击之道。于兵刃器械，一上手便能知其轻重，稍加点拨，便能耍得像模像样，尤其是对发力技巧，悟性极高。”
徐达的评价非常实在，全是硬指标。朱元璋听得连连点头，力大、耐揍、上手快，这都是为将者的好底子。
“但是，”徐达的但是来得更快，也更首接，“就是…太皮实了。”
“皮实？”朱元璋没明白这个词用在这里的具体含义。
“就是…打不服，吓不住，管不住。”徐达言简意赅地解释，“训练时，摔得再狠，下一刻就能爬起来，眼神里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更有斗志，甚至…有点兴奋。布置的课业，他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或者…搞砸。让他练习刺击五千次，他前一千次还能规规矩矩，后面就开始琢磨怎么刺得更省力、更刁钻、更…气人。让他练习小队配合，他能把队友全带进沟里，还觉得自己主意很棒。”
徐达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似乎将武艺与…做生意…结合了起来。前几日竟问臣，若两军对垒，能否先派人去对方军营旁边开个赌盘，赌输赢，扰乱对方军心，还能赚点军费…”
“噗……”朱元璋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刘伯温在一旁也是听得目瞪口呆，摇头苦笑。
徐达总结道：“总而言之，公子是可造之材，璞玉浑金。但雕琢之功，恐非常规手段所能及。需以重锤，更需…时刻盯紧，否则不知会歪到哪里去。”
朱元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刘伯温的评价是：聪慧绝顶，但思维跳跃，不守常规，甚至有点离经叛道。
徐达的评价是：天赋异禀，但顽劣皮实，难以管教，且想法清奇。
两人都说他是可造之材，但也都暗示了——这小子，不好教！寻常的路子，恐怕会把他教歪了，或者根本管不住他。
光是读书练武，似乎己经不足以消耗这小子过剩的精力和发展他那清奇的脑回路了。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能给他折腾出更大的幺蛾子。
看来是得给他加点担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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