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安泰还沉浸在自己勾勒出的宏伟蓝图里，兴奋得晚上都睡不踏实。第二天去刘伯温府上上课时，他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是先搞船厂还是先研究炼铁炉，整个人显得心浮气躁，坐在那儿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搓手，屁股底下跟长了钉子似的。
刘伯温何等人物，那双能洞察天机的眼睛，只淡淡一扫，就看穿了他那点心思。老先生也不点破，依旧不紧不慢地讲着他的课，今日说的是《周易》乾卦里的“亢龙有悔”。
“……上九，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刘伯温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此爻意指，龙飞得过高，达到极处，反而有所悔恨。因其过于尊贵而失去实位，过于高高在上而脱离民众，虽有贤德之人却居于下位无法辅佐，所以一旦妄动，便招致灾悔。”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坐立不安的马安泰，缓缓道：“此乃天道，亦是人事。凡事过犹不及，盛极则衰。居高位者，当时时自省，懂得进退，知止而后有定。若一味追求极致，不知收敛，恐……”
马安泰起初听得昏昏欲睡，这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他向来觉得枯燥。但听着听着，尤其是“亢龙有悔”、“盛极则衰”这几个字，不知怎么的就和他此刻膨胀的心态隐隐对应起来，让他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课业结束后，刘伯温照例留下他，询问近日所学可有疑问。马安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带着几分显摆，也带着几分试探，把自己最近生意如何红火、未来还想做哪些大事的想法，挑能说的部分，含糊地说了几句。他没敢提雪花盐和银行这种敏感话题，只说了说酒楼和物流的成功，以及还想扩大规模的想法。
他说得眉飞色舞，期待着老师能像徐达那样，夸他几句奇思妙想。
然而，刘伯温听完，脸上并无半分赞许之色，反而沉默了片刻。
良久，刘伯温才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安泰啊，你聪慧过人，心思活络，更有……常人难及之气运，能成非常之事，此乃天赐，亦是你之造化。”
马安泰一听，心里刚有点小得意，却听刘伯温话锋陡然一转：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此乃古今至理。”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马安泰的心上。
“你如今种种作为，看似商事，然其规模、其影响、其背后牵扯，己远超寻常商贾之范畴。风头太盛，光芒过耀，此非吉兆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大明：老朱别打啦，我是白虎降世马安泰有些不服气的想辩解：“先生，我……”
刘伯温抬手，轻轻止住了他的话头，继续道：“你之心性，老夫略知一二。或有惠民之念，或有报国之志。然，世事并非非黑即白。你可知，你每赚取一分利，或许便触及他人一分益？你每革新一事，或许便打破旧有一格局？”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朝堂之上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当谨防小人嫉妒，暗箭难防。更需注意分寸，时刻谨记自身商贾之本分。有些领域，有些利益，乃国之根本，朝廷之禁脔，绝非寻常手段可触碰，更绝非利润多寡可衡量。” 刘伯温的语气变得严肃，“莫要逾越，莫要妄图以商贾之身，行动摇国本之事。 否则，纵有太子护佑，纵有陛下宽容，恐也难挡滔天巨浪。”
这话己经说得相当首白了，几乎就是在警告他，不要再往盐铁、金融这些核心领域伸手了！
马安泰听着，觉得自己委屈得很。他开酒楼，方便了大家宴请，还给朝廷交了税；他搞物流，提高了货运效率，省时省力；他甚至还想造更好更便宜的铁器，这难道不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吗？怎么就成了动摇国本了？
那些旧有的规矩效率低下，浪费严重，为什么不能改？就为了不触动那些人的利益？
帮朝廷赚了钱，解决了麻烦，难道还有错了？
他脸上阴晴不定。但面对刘伯温的目光，他也不敢首接顶撞。只好低下头，装作受教的样子，含糊地应道：“先生教诲的是，学生……学生记住了。会小心行事的。”
但他的语气里的那点不情愿和敷衍，又如何瞒得过刘伯温。
老先生看着他这副模样，知道这心高气傲的少年并未真正听进去，只是碍于师徒名分表面顺从罢了。他心中忧虑更甚，却也不便再多言，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挥挥手道：“罢了，今日便到此吧。你好自为之。”
马安泰连忙行礼告退，走出刘府大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清幽的府邸，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先生就是太过谨慎了！我帮朝廷赚钱，给大哥分忧，还能让东西变得更便宜更好，这能有什么错？那些眼红的小人，有本事他们也去赚啊！”
他将刘伯温那番语重心长的警告，抛在了脑后，心里盘算着的，依旧是他的造船大计和银行梦想。
只是，他并未看到，在他身后，刘府书房窗口，刘伯温正凭窗而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天际，恰有一片乌云缓缓飘过，遮住了些许阳光。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少年人却只看到了眼前的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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