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教的那些“眼睛、耳朵、脑子”的活儿，还没等马安泰琢磨出多少味道，真正的考验就来了。
这天傍晚，小队刚啃完硬饼子，老王头就把大家聚拢过来。
“今晚轮到咱们队巡东边那片矮树林和河滩。”老王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即将降临的夜色，“那地方，前些日子有游骑活动的痕迹，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歪嘴，你带两个人守左翼，豁牙，你带人看住右边。马三——”
老王头的目光落到马安泰身上，“你，跟着我。不准出声，不准乱跑，我让你趴下你就立刻趴下，让你跑你就玩命往回跑，听懂没？”
马安泰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紧张起来，赶紧点头：“懂了！”
夜色很快来临。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边，吝啬地洒下一点微弱的光。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是无数鬼魂在窃窃私语。
队伍无声地潜出营地，融入黑暗。一离开篝火能照到的范围，马安泰立刻觉得像是掉进了黑洞里。西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能勉强借着星光看清前面队友模糊的背影。
他紧紧跟着老王头，几乎要踩到他的脚跟。耳朵竖得老高，努力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动静。
脚下是枯枝败叶，踩上去发出窸窣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轻微的声响都让他心头一紧，生怕被什么隐藏的敌人听了去。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左边矮树丛里突然“哗啦”一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猛地窜过！
马安泰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噌”一下就把腰刀抽出了一半，心脏咚咚咚地狂跳。
前面的老王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就按住了他拔刀的手。同时，一声类似某种夜枭的叫声从老王头喉咙里发出，传向左右两翼。
队伍停了下来，所有人伏低身体，屏住呼吸，融入黑暗中，一动不动。
马安泰保持着半拔刀的姿势，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他死死盯着那片发出响动的树丛，眼睛瞪得发酸，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狰狞的北元骑兵挥舞着弯刀冲杀出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几声类似老鼠叫的唧唧声。老王头这才松开手，缓慢的转过身，在极近的距离下，马安泰能看到他眼中冰冷的斥责。
老王头没说话，只是用口型无声地骂了两个字：“蠢货！”
然后指了指那片树丛，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
马安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可能只是只野兔或者狐狸！自己差点因为过度紧张而暴露了整个小队！一股后怕混合着羞愧涌上来，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讪讪地把刀插回刀鞘，手心全是冷汗。
队伍继续无声前行。经过这么一吓，马安泰的神经绷得更紧了。每一次风吹草动，每一根树枝的摇曳，甚至远处不知名野兽的一声悠长嚎叫，都让他心惊肉跳。他感觉自己的膀胱一阵阵发紧，竟然真的生出了一股想要尿裤子的冲动——这比他挨鞭子时还要感到耻辱。
他只能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跟上老王头的脚步，努力控制着发抖的双腿。
这一路，走得无比漫长和煎熬。他感觉自己的感官因为过度紧张而变得异常敏锐，却又因为恐惧而扭曲失真，根本无法像老王头那样冷静地分辨哪些是正常的自然声响，哪些才是真正的危险信号。
终于，巡逻的路线走到了尽头，前方己经能看到军营哨塔上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轮廓。
老王头发出几声鸟叫，示意队伍收缩，准备返回。
首到重新踏进军营辕门的那一刻，感受到哨兵的目光和篝火带来的微弱暖意，马安泰一首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队伍解散，各自默默回营房休息。
马安泰拖着还在发软的双腿，低着头往营房走，心情复杂。既有安全归来的庆幸，又有对自己刚才怂包表现的羞愤。
老王头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怕了？”
马安泰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承认怕？太丢人。不承认？刚才他那副德行估计全被看在眼里。
黑暗中，他听到老王头似乎轻哼了一声，然后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
“怕了？怕就对了。”
马安泰愕然，下意识地转过头。
只见老王头的身影融在营房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闪着微光，看着他。
“怕，才知道小心。怕，才知道惜命。”老王头的声音平淡无奇，却像锤子一样砸进马安泰心里，“在这鬼地方，不知道怕的愣头青，都死得快。”
“怕，才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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