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到了路过的茶车——上次帮陈老板垫码的教训还在，十万块的窟窿还没填完，再垫两万，万一输了，妈下周的手术费就没着落了。“周生，垫码要龙叔同意……”
“龙叔那边我去说！”周生掏出手机，手抖着拨了个号码，没说两句就挂了，“龙叔同意了！你快换！”
阿文没办法，只能去筹码箱又拿了两万泥码。这次周生押得更急，没等荷官站稳就把筹码推上去，嘴里念叨着“赢了去付房租”。阿文站在旁边，看见周生西装内袋露出半张名片，上面印着“某娱乐公司助理”，下面还写着“陪饭价：5000元”——原来茶档老板说的“靠陪富婆吃饭”，是真的。
没一会儿，两万泥码又输光了。周生瘫在椅子上，盯着空筹码堆，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相机，对着赌桌拍了两张。阿文刚想问他拍什么，就看见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柱子后，镜头正对着周生——是狗仔。
“别回头！”周生突然抓住阿文的胳膊，声音发颤，“帮我挡一下，别让佢拍到我！”他把阿文往前面推了推，自己缩在椅子后面，像只受惊的老鼠。
阿文僵在原地，狗仔的镜头对着他，闪光灯亮了一下。他赶紧转身，挡住周生：“你拍什么？”
“关你屁事！”狗仔收起相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识相的就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拍！”
“你敢！”阿玲端着茶水跑过来，把托盘往桌上一放，“赌场有规矩，不准拍客！你再拍，我叫保安啦！”
狗仔盯着阿玲，又看了看周围聚拢的赌客，骂了句“晦气”，转身走了。周生从椅子后面探出头，脸色发白：“多谢你们……今日的赌债，我……我用签名照抵，行吗？”
阿文捏着那张皱巴巴的签名照，心里五味杂陈——以前在老家的录像厅，他还看过周生演的电影，当时觉得明星离自己很远，现在才知道，明星落到赌场里，也跟他一样，要为了几块钱低头。
“周生，签名照我不要。”阿文把照片递回去，“你要是有现金，下次来还就行；要是没有，也别再来赌场了——这里不是能翻本的地方。”
周生愣了一下，接过照片，突然红了眼眶：“后生仔，你比那些富婆还有良心……我以前拍电影，赚的钱够买半套香港的房，后来赌上瘾，输光了积蓄，老婆也走了，现在只能靠陪富婆吃饭、被狗仔拍赚点钱……”
阿文没说话，他想起自己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陈老板跑单时的嘴脸，突然觉得，澳门的赌场像个大筛子，不管以前多风光，只要踏进来，都会被筛得只剩一身狼狈。
“阿文！”陈伯提着保温桶走过来，看见周生，叹了口气，“周生，你又来啦？听我一句劝，别赌了，回香港找份正经工，作者“多情神刀”推荐阅读《我在澳门做叠马仔的那些年》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比在这里强。”
周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我都五十岁了，谁还会要我？只能在赌场里混一天算一天。”他站起身，拍了拍阿文的肩，“今日多谢你，下次我有钱，一定还你。”说完，他低着头，沿着墙根走了，背影在赌场的水晶灯下，显得特别瘦小。
阿文看着周生的背影，手里还残留着签名照的温度。陈伯递给他一碗瘦肉粥：“后生仔，别可怜佢，在澳门，可怜别人就是害自己——你上次被陈老板坑，这次又帮周生垫码，下次要是遇到更狠的客，怎么办？”
“我知道。”阿文喝了口粥，热乎的粥滑进胃里，却暖不了心里的慌，“我妈下周三手术，还差两万，我只能冒险帮客垫码。”
“冒险可以，但要分清客。”陈伯坐在他旁边，用勺子搅着粥，“像周生这样的，就算还不上，也不会害你；但像肥彪那样的，就算你帮佢，佢也会反过来坑你。你要记住，赌场里的人，十有九恶，只有自己小心，才能活下去。”
阿文点点头，把陈伯的话记在心里。下午，他又帮几个散客换了筹码，赚了三百块佣金。下班时，阿玲帮他买了两盒钜记杏仁饼：“你妈手术前，再寄一盒过去，让她尝尝，心情好，手术也顺利。”
阿文接过杏仁饼，心里暖烘烘的。他和阿玲走在关闸的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快到口岸时，阿文突然看见肥彪带着两个小弟，靠在路边的栏杆上，盯着周生消失的方向，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别理佢。”阿玲拉了拉阿文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阿文低着头，路过肥彪身边时，听见肥彪的声音：“阿文，你还帮那个老赌鬼垫码？是不是傻？下次再让我看见，我连你的客一起抢！”
阿文没说话，攥着杏仁饼的手更紧了。他知道，肥彪说到做到，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太平。
回到珠海的出租屋，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家医院的护士打来的：“麦先生，你母亲的手术时间定在下周三上午，费用己经交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有空，最好回来一趟。”
阿文握着手机，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走到窗边，看着对面楼的灯光，心里突然有了力气——就算肥彪再狠，就算赌场再难混，他也要赚够钱，陪妈做完手术，然后带她回家，再也不回澳门了。
他摸出怀里的身份证，指尖划过“麦劲铭”三个字，又赶紧塞回去。现在他是阿文，是在澳门赌场里挣扎的叠码仔，但总有一天，他会变回麦劲铭，变回那个能让妈依靠的儿子。
可他没看见，出租屋楼下的阴影里，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正举着相机，对着他的窗户拍了一张——是早上跟踪周生的狗仔。狗仔收起相机，嘴角勾着笑，转身走进了夜色里。在澳门和珠海之间，像这样的眼睛，还有很多，阿文的挣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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