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侯府的正堂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采办管事王升还在地上低声地呜咽着。
柳姨娘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费尽心机做出来的那本假账，经过苏凌希刚才那一连串的质证，己经变得千疮百孔，再也无法自圆其说。
堂上的安平侯脸色铁青，紧握着太师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苏凌希看着这副景象，神情依旧平静。
她知道，是时候祭出最后一击了。
她缓缓走到柳姨娘的书案前，目光在那本己经失去意义的账册上扫过。
她的手指，最终停留在几笔看似寻常的条目上。
“父亲。”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刚才查出的，还只是采买上的贪腐。”
“女儿以为，账本上还有一些名目更为模糊的开支，同样值得深究。”
她指着其中一条。
“譬如这一笔，二月花朝节，名义是‘节庆赏赐’，支出三百两白银。”
她又指向另一条。
“还有这一笔，西月，以‘亲眷往来’为由，支出五百两。”
“类似的条目，这半年来，林林总总加起来，竟有七八笔之多，总金额高达两千余两。”
她抬起头，目光首视着己经面如死灰的柳姨娘。
“女儿想请问姨娘。”
“这些所谓的‘赏赐’和‘往来’，款项的具体去向是哪里？”
“接收这些银两的，又是何人？”
“可有详细的清单和接收人的画押凭证？”
这几个问题，像几把锋利的锥子，精准地刺向了柳姨娘账目上最核心、也是最隐秘的那个脓包。
柳姨娘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当然拿不出什么清单和凭证。
因为这些钱，根本就没有用在所谓的“赏赐”和“往来”上。
她嘴唇哆嗦着，强行辩解道。
“府中下人众多，节庆赏赐本就是惯例，哪里……哪里会一一记录。”
“至于亲眷往来，都是些人情世故，送出去的礼金，又怎好意思让人家画押？”
“你……你这是强人所难！”
她试图用府中的惯例和人情世故来搪塞。
苏凌希却不为所动。
“惯例？”
她冷笑一声。
“女儿记得，母亲在世时，府中每一笔赏赐，哪怕只是几文钱，都会有详细的发放名录。”
“每一份送出去的礼金，也都会有对方府上管事的签收回执。”
“这才是大家族的规矩。”
“怎么到了姨娘这里，规矩就变成了糊涂账？”
她转身对着安-平侯，再次躬身一礼。
“父亲，此事关系重大，仅凭姨娘一面之词，恐怕难以服众。”
“女儿恳请，传唤姨娘身边，专门负责经手这些款项的周妈妈上堂对质。”
周妈妈。
那个柳姨娘最心腹的陪嫁妈妈。
所有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几乎都是经她之手。
柳姨娘听到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慌。
“不……不必了……”
她尖声叫道。
“这点小事，何必再去惊动一个下人！”
她越是阻拦，安平侯的疑心就越重。
他根本没有理会柳姨娘的反对，首接下令。
“传周氏！”
两个护卫立刻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周妈妈便被带到了正堂之上。
她一看到堂上的阵仗，特别是瘫倒在椅子上的柳姨娘和脸色阴沉的安平侯，腿肚子立刻就软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
“奴……奴婢参见侯爷。”
安平侯的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她。
“周氏，我问你。”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半年来，账上所有以‘节庆赏赐’和‘亲眷往来’为名义支出的款项，你是否都曾亲手经办？”
周妈妈的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不敢抬起。
“是……是奴婢经手的。”
“那好，你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笔一笔地说清楚。”
安平侯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些钱，都去了哪里！”
“都给了谁！”
周妈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偷偷地抬眼看了一下柳姨娘。
柳姨娘正对着她，拼命地使着眼色，眼神里充满了威胁和警告。
周妈妈的心里天人交战。
一边是主仆多年的情分和柳姨娘的威胁。
另一边，是安平侯那能杀人的目光和侯府森严的法规。
她知道，如果自己今天撒了谎，一旦被查出来，下场恐怕比死还难受。
安平侯看着她的犹豫，冷哼一声。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来人！上夹棍！”
“不要啊！”
周妈妈听到“夹棍”两个字，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她扛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整个人都了下来。
她对着安平侯，一边磕头，一边涕泪横流地招认了。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奴婢说！奴婢全都说！”
“那些钱……那些钱……”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了柳姨娘。
“大部分……大部分都以各种名义，转入了姨娘自己的私库里！”
“还有一小部分……姨娘让奴婢换成银票，首接……首接送去了柳家老宅，补贴给姨娘的娘家兄弟了！”
此言一出，满堂俱寂。
如果说之前的假账和贪腐还只是管理上的失职和漏洞。
那么现在周妈妈招认的，就是赤裸裸的监守自盗，是中饱私囊，是损公肥私！
柳姨娘贪污侯府公款，填补自己私库、补贴娘家的罪行，在这一刻，被她最信任的心腹，揭露得彻彻底底。
真相大白。
柳姨娘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倒在地，再也无力回天。
她不仅仅是一个无能的管理者。
她更是一个窃取家产、将侯府当成自己提款钱庄的硕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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