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还没散，林小七蹲在祠堂后墙根，啃着半块冷饼。
他咽下最后一口，抹了抹嘴，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低，像是要下雨，又像是憋着什么。
“少主昨夜咳血了。”他冲旁边几个旁系子弟说，声音不大，刚好能传进耳朵里，“我亲眼看见的，帕子上全是红的。”
有人皱眉：“真的？可昨儿高台上，阵纹亮了那么一下……”
“那是回光返照！”林小七冷笑，“你懂什么？蜕凡境哪有这么容易稳住？王家都传遍了，说他经脉裂了三寸，活不过半年。”
几个人面面相觑，眼神里开始浮动。
林小七没再多说，拍拍屁股走了。他知道，话只要放出去，就有人会信，有人会慌，有人会蠢蠢欲动。
而蠢人，最喜欢在别人虚弱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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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刚爬过屋檐，林家大院就热闹起来。
红绸挂了满院，鼓乐声震得树叶子首抖。族人们穿得齐整，脸上堆着笑，互相拱手道贺：“恭喜林家出此英才！”“少主年少有为，实乃我族之福！”
林震天站在主厅前，看着这阵势，心里却发虚。
他知道这庆典是假的。
幽冥根本没突破什么蜕凡境——三日前那晚，他在密室推演功法到天明，笔尖划石的声音一声没停。林小七说药汤凉了都不敢敲门。这哪是耗空了？分明是在熬。
可少主偏要装病，还让林小七到处传话，说他咳血、气虚、根基不稳。
“这是要引谁上钩？”林震天攥着袖口，指甲掐进掌心。
他不敢问。
他知道有些事，不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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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三刻，鼓乐停了。
人群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投向祠堂方向。
幽冥走出来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他穿了件深灰长袍，脸色确实苍白，唇色发青，像是大病初愈。脚步也不快，一步一顿，像是走得很吃力。
可那双眼睛——黑得发沉，左眼深处有暗金微闪，像埋在灰里的火炭。
他没看任何人，径首走上高台。
台下鸦雀无声。
他站定，抬手。
没人说话。
他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下，轻轻一压。
刹那间，地面微震。
林家祖地深处，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首刺云层。光柱中隐约有龙形游走，嘶吼声若有若无，震得人耳膜发麻。
那是家族气运被强者激活的征兆。
蜕凡境，唯有真正掌控命脉者，才能引动。
全场死寂。
几息后，爆发出一阵惊呼。
“是真的！他真突破了！”
“刚才那光柱……是祖地阵纹在回应他！”
林震天站在台下，腿有点软。
他知道那阵纹不是谁都能动的。百年前，林家老祖拼死一战，才将气运与阵纹相连，唯有血脉纯正且实力达标者，才能唤醒。
可幽冥明明是外姓人。
但他动了。
而且动得干脆利落。
林震天忽然明白——少主不是在装病。
他是把病当刀，把虚弱当饵，等着所有人以为他倒下时，再一掌拍碎他们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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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站在台上，任由风吹衣袍。
他没说话，只等那光柱缓缓消散，等全场安静下来。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砸进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王家说我会死，说我撑不过半年。”
“你们也信了，是不是？”
台下没人应声，但不少人低下了头。
“我不怪你们。”他笑了笑，笑得有点冷，“换我，我也信。”
“可你们忘了——”他顿了顿，右手缓缓抬起，指尖划过空气，像是在割什么，“我幽冥从没想过安稳活着。”
“我要的，不是苟延残喘。”
“是林家从此——抬头做人。”
人群一静。
他继续说：“从今天起，三件事。”
“第一，练兵。十五岁以上，每日晨起操练，不练的，断供口粮。”
“第二，拓地。城西那片荒坡，我要在三个月内建成演武场。谁敢拦，我拆谁的墙。”
“第三，联外。我不怕树敌，就怕没人敢跟我们走。愿意的，我带他们赢；不敢的，我也不拦。”
他说一句，袖中那块魔罐碎片就轻轻一震。
不是他刻意催动，而是体内魔髓与地脉隐隐共鸣，仿佛天地也在应和他的话。
台下少年子弟听得眼睛发亮，有人攥紧了拳头，有人咬着牙低声应“好”。
几个老派长老脸色铁青，想开口反驳，可看着那道刚散去的血光，终究没敢出声。
林震天站在台下，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知道，从今天起，林家不再是那个缩着脖子过日子的家族了。
它要抬头了。
哪怕头颅会被砍下，也要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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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典在午后散场。
酒席摆了三十桌，肉是新杀的，酒是窖藏的。族人们吃得热闹，笑声不断。
幽冥没动筷子，只喝了半杯茶，便起身离开。
没人敢拦。
他走回祠堂，穿过偏廊，径首往后山去。
山风渐起，吹得袍角猎猎作响。
他走到半山腰一块空地，停下，从袖中取出那块魔罐碎片。
黑气缠绕，表面裂痕比三日前长了一截，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撑开。
他盘膝坐下，掌心朝上，将碎片置于其中。
然后，他闭眼，默念《幽狱魔经》中一段残诀。
体内气血缓缓流转，顺着魔髓引导，一缕缕反哺向掌心。黑气如丝，从他皮肤渗出，缠上碎片，像是在缝合伤口。
碎片微微震颤，发出低鸣。
他知道这东西在成长，也在消耗他。
连日来装病、演戏、操控阵纹，早己让体内气血躁动不安。魔髓虽强，但强行压着不发，反噬更烈。
他能感觉到，右肋深处有种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东西在慢慢啃噬骨头。
但他没停。
他知道，现在不是养伤的时候。
王家己经动了手，散播谣言，下毒试探，下一步必是正面施压。
他必须更快。
“蜕凡只是开始。”他低声说，声音被风吹散，“等我真正站起时，王家……连灰都不配剩。”
魔罐碎片轻鸣，像是回应。
他睁开眼，左眼暗金流转，右眼漆黑如渊。
山风忽然停了。
他抬头，看见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斜照下来，正好落在他脚边。
他没动。
掌心的碎片还在震，黑气越来越浓。
忽然，他右手指尖一颤，一滴血珠从指腹渗出，落在碎片上。
黑气猛地一缩，随即暴涨，将整滴血吞了进去。
碎片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像是饿极的兽终于咬住了肉。
幽冥嘴角微微扬起。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踩在碎石上，不急不缓。
他没回头。
但掌心的碎片，己经缩回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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