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轻轻敲了两下门，声音压得低：“林幽，族长让你去前厅……王家送了东西来。”
屋里没动静。
她又等了三息，正要再敲，门开了。
幽冥站在门口，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些，但眼底还泛着青。他刚收完那股游窜的阴劲，掌心还麻着，像是捏了把冰渣。他没问送了什么，只点了点头，抬脚就走。
风从院角刮过来，带着股湿土味。他衣领没扣紧，露出锁骨下方一块暗斑，那是魔髓爬过经脉留下的印子，正微微发烫。
前厅里人不多，林震天坐在主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地上摆着个黑木礼盒，没封口，盖子掀开一半。
里面是一把断刀，刀尖没了，只剩半截刀身，锈得厉害。刀背上刻了两个字：还债。
几个旁支子弟站在边上，没人说话。空气闷得像要下雨。
林震天抬头看见幽冥进来，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幽冥走到礼盒前，蹲下，伸手把断刀拎出来。刀柄冰凉，锈渣蹭在他指尖，像干了的血。
他冷笑一声：“刀断了，债就还得清？”
没人接话。
他站起身，走到厅角的火盆边，手一松。
断刀掉进炭火里，发出“嗤”的一声，火星子蹦起来，溅到他袖口，烧了个小洞。
“既然送来了，”他说，“就当柴烧。”
火光跳了一下，映在他左眼上，那层暗金色的光轮转了半圈，又隐下去。
厅里静了几秒。
林震天慢慢站起来，声音发干：“你……就这么处理了？”
“不然呢？”幽冥看着火盆，“等他们再派个人来，拿把完整的刀？”
林震天没再问。他知道这话说出口，有些事就回不去了。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但这林幽，也不是他能管的了。
幽冥转身走了。
他没回房，而是首接出了林家后门，往山里走。
天阴着，云压得低。他脚步不快，但没停。膝盖还有点软，走久了经脉里像有针在扎，但他习惯了。千年前在幽狱深渊爬出来的时候，比这疼多了。
后山没人。猎户这时候都在南坡采菌，这边荒得厉害，乱石堆成片，藤蔓爬满岩壁。
他走到一处断崖下，停下。
左眼一动。
暗金光轮无声展开，视线穿透岩层，像刀子一样切进山体。岩缝深处，有个塌陷的洞穴，不大，但深。里面阴气聚而不散，和他体内魔髓的频率对上了。
就是这儿。
他蹲下，从袖里摸出一块黑石——前两天从乱石坑带回来的那块。石头表面有裂纹，像是被雷劈过。他没研究它是什么，只是用它在地上划了三道线，围成个三角。
然后，他咬破指尖，血滴在石头上。
血没渗进去，而是浮在表面，慢慢变成一条细线，顺着石纹爬，最后连成个残缺的阵纹。那是《幽狱魔经》里记的“幽缚阵”，不完整，但够用了。
他把石头塞进岩缝，轻轻一推。
整片藤蔓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风吹过，可周围一点风都没有。乱石自动挪位，把洞口盖得严严实实，从外面看，只剩一面光秃秃的岩壁。
他钻进去。
洞不大，勉强能躺下。地面湿冷，角落里堆着些枯枝，不知道谁以前留下的。他没管，盘腿坐下，背靠石壁。
闭眼。
左眼魔光内照，经脉一览无余。魔髓像条黑蛇，在任脉里缓缓游动。肩井穴的淤堵散了，但膻中、巨阙、神阙三穴还闭着，气血卡在胸口，出不来。
他开始运转《幽狱魔经》第一篇。
经文在脑子里转，每一个字都像钉子，敲进神魂。魔髓应声而动，逆着经脉往上冲。
第一下，撞在膻中穴。
疼得他牙关一紧，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来。
第二下，再撞。
穴道松了条缝，一股浊气冲出来，顺着鼻孔喷出，带着股铁锈味。
他没停，继续引气上行。
魔髓过处，经脉像被火燎过，黑斑一块接一块褪去。每通一穴，体内就暖一分。到了第三遍，神阙穴“咔”地一声，彻底贯通。气血终于连成一线，从丹田首冲头顶，又落回心口，形成个小循环。
他喘了口气，睁开眼。
洞里还是黑的，但他的呼吸稳了。体内的滞涩感去了七成，魔髓流动顺畅，像换了条河。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是前两天从小翠那儿顺来的青岚城地图。他没看城，而是盯着后山这片区域，用指甲在洞穴位置划了个圈。
然后撕下一角，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纸是用符纸边角裁的，有点苦，但能压住魔髓的躁动。
他重新闭眼，开始炼化王虎那股怨煞之气。
那东西杂得很，混着酒气、怒气、还有横行多年积下的戾气。首接吞会伤经脉，得烧干净。
他把那股气引到丹田，催动魔元，点起一簇阴火。
火是黑的，烧起来没声，但温度极高。杂质一碰就化成灰，顺着汗排出来。他衣服湿了两回，又干了两回。
三天后，阴火熄了。
丹田里剩下一缕精纯魔元，像根细线，缠在魔髓上。虽然不多，但足够冲关。
他开始冲第七穴……中脘。
这一关最难。中脘是脾胃之门，凡人靠五谷养气，他靠魔髓硬顶，排斥最烈。
魔髓一撞，胃里立刻翻江倒海，他差点呕出来。
咬牙，再撞。
皮肤开始发烫，额头青筋跳动。他左手撑地，右手掐住自己手腕，怕失控乱动，惊动外面。
第五次冲击，中脘穴裂开一丝。
魔元趁势钻入，连接任脉下半段。气血循环扩大，从胸口延伸到小腹。
他瘫在地上，喘了半炷香时间，才爬起来。
第七天夜里，魔髓突然一震。
不是冲穴，是它自己在动，像活了。经脉里浮出细密黑纹，顺着血管蔓延，眼看要往心口走。
反噬来了。
他立刻启动虚无魔眼，内视脏腑。
发现魔髓正和残魂碎片纠缠在一起，像两条蛇在绞。残魂释放出一股压迫力，把黑纹死死压住，最后凝成一枚指甲盖大的烙印，沉进脊椎。
疼得他整条背都僵了。
但反噬停了。
他靠在石壁上，缓了好久。
外面开始下雨。雨点砸在岩壁上，声音闷闷的。雷在远处滚，一下，又一下。
他低头看自己手掌。
指尖泛着微光，像是沾了磷火。体内气血在沸腾，丹田像个炉子，魔元凝成一团，压都压不住。
蜕凡的门槛，到了。
他睁眼，左瞳暗金流转，盯着洞口方向。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岩缝。
就在那光闪过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影子投在墙上，不是一个人形。
是带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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