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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读书小组的成立，像在死水般的安淑学堂里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包国维成为了小组无形的核心。他并非一味灌输，而是善于引导。
每次聚会，大家会将各自收集到的报刊、听到的消息汇总。
包国维则教他们如何交叉比对不同来源的信息，如何识别宣传口号背后的真实意图，如何从经济、军事、国际关系等多角度理解时局动向。
“看，《中央日报》说‘绥远匪患己平’，但《大公报》的战地通讯员却说‘战事惨烈，我军浴血’；《字林西报》则分析日军此次挑衅背后的战略意图是切断华北与西北的联系…”包国维将几份报纸摊开，指点着其中的差异，“所以我们不能偏听偏信，要兼听则明，更要思考为什么不同报纸会说不同的话。”
这种对比阅读和批判性思维的训练，让陈延年、赵磐等人大开眼界，仿佛拨云见日，看清楚了以前许多模糊不清的事情。他们不再轻易被官方宣传蒙蔽，也不再盲目热血，开始学会冷静而深入地思考。
包国维又结合化学课知识，引申讲解简易炸药原理、战场救护消毒知识；结合地理课，分析华北平原无险可守的军事劣势和西北地形的重要性；甚至用历史课上的典故，隐喻当下“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道理。
他将现代教育中的跨学科思维、理论联系实际的方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个小圈子里的学习氛围变得空前浓厚，甚至带动了他们在正规课业上的进步——因为他们明白了学习的目的不再是为了分数或虚荣，而是为了获取真正有用的知识和力量。
“包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赵磐由衷感叹，“以前只觉得读书苦闷，现在才知学问竟可以如此有用，如此…痛快！”
陈延年也用力点头，眼神发亮：“我感觉脑子像是被擦亮了一样！”
思想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难关闭。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用只有彼此能懂的方式，去影响身边其他尚有爱国之心的同学。
安淑学堂里，一股微弱却执拗的新思潮在悄然蔓延。
然而，光明之下的阴影也在蠕动。
郭纯果然没有善罢甘休。他不再进行幼稚的言语挑衅，而是变得阴冷。
课堂上，包国维发言时，总能感受到来自角落那冰冷嫉恨的目光。
放学路上，偶尔会发现有穿着黑色警服、眼神闪烁的人在不远处晃荡，像是在确认什么。
胡大也偷偷给老包递过几次消息，语气一次比一次焦急。 “老包哥，小心点！郭家少爷最近真跟王巡官走得勤！” “王巡官手下那帮人，吃饭时说什么要‘整治一下不安分的学生’，指桑骂槐的…” “…”
老包吓得魂不附体，回家就拉着包国维，声音发颤：“维维！收手吧！别再搞那些聚会了！那些人我们惹不起啊！他们…他们真会下黑手的！”
包国维扶住父亲颤抖的肩膀，眼神冷静得可怕：“爹，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我们做对了。他们怕了，怕我们这些人清醒过来，怕我们不再任人宰割。”
“可…可鸡蛋碰不过石头啊！” “我们不是鸡蛋！”包国维语气斩钉截铁，“我们是火种。石头压不住火种，反而会让我们烧得更旺！爹，您信我，他们不敢明目张胆怎么样，最多使些下三滥的诬陷手段。我有准备。”
他确实早有准备。那份《应对预案》不断在脑中完善。他叮嘱小组成员近期务必谨慎，聚会地点频繁更换，时间不定，内容绝对保密。所有敏感书刊都分散藏匿，绝不带回家中。
他甚至开始有意识地留意王巡官及其手下的活动规律，以及警察局拘留所的大概位置和环境——这些都是现代危机意识的本能反应。
山雨欲来风满楼。
这天傍晚，包国维刚从一家小茶馆的秘密聚会点出来，与陈延年等人分手，独自拐进一条回家的近道小巷。
巷子幽深，路灯昏暗。 刚走到一半，前面巷口突然被两个膀大腰圆、穿着黑色制服的身影堵住了。 包国维心中一凛，立刻回头，发现身后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一脸不善地逼近。
是警察！不是巡街的那种，更像是专门蹲守的便衣侦缉队！
“小子，叫包国维是吧？”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叼着烟卷，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跟我们走一趟吧，有点事情找你问问。”
包国维心跳加速，但脸上竭力保持镇定：“几位长官，有什么事？我好像没犯法吧？” “犯没犯法，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算。”另一个警察阴恻恻地笑着，手己经按在了腰间的警棍上，“识相点，乖乖跟我们走，免得受皮肉之苦。”
包国维大脑飞速运转。首接反抗是下策，对方人多且有武器。当众大声呼救？这条巷子偏僻，未必有人敢管警察的事，反而可能给对方动用武力的借口。
他瞬间做出判断——暂时顺从，伺机而动。 “好，我跟你们走。”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不过，能否告知是哪位长官要问话？所为何事？”
“废话真多！到了你就知道了！”横肉警察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走！”
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夹住他，几乎是将他架着拖出了小巷，粗暴地塞进一辆停在巷口、没有标志的黑色汽车里。
汽车发动，朝着城西方向疾驰而去。
包国维坐在后座中间，左右都是警察，弥漫着一股烟臭和汗味。他强迫自己冷静，默默记下沿途的路线和标志性建筑。
他知道，郭纯和王巡官的阴谋，开始了。 黑云压城，真正的考验，降临了。
但他眼底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锐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他倒要看看，这潭浑水底下，到底是些什么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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