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17日 川省·青雾山实验基地地宫深处
潮湿的冷风顺着通道往里灌，裹着股铁锈混腐肉的怪味，呛得人嗓子眼发紧。苏芮举着战术手电，光柱在黑里打了个圈，照亮两侧玻璃培养舱里飘着的人影——有的肿得像泡发的猪皮，皮肤青黑如墨；有的身上爬满细密的血管状纹路，缠得跟蛛网似的，看着像被活活勒死的猎物。
“这些都是实验体。”苏芮的声音压得低，手电光扫过舱壁上的编号，“A-017，A-018……我爸笔记里记过，1977年那批流浪汉，编号就是从A-001开始的。”
程野往冰冷的岩壁上一靠，大口喘着气。胳膊上的伤口己经发黑，青黑色的纹路爬过肩膀，像条毒蛇钻进领口。他攥着石片的手在抖，不是怕，是疼——刚才冲火海时烫烂的裤脚还冒着烟，伤口被冷汗泡得钻心似的疼。
“检测仪有动静。”苏芮突然顿住脚，紫外线检测仪的屏幕红得像团烧着的绒布，波纹跳得快裂开了，“前头有强信号源，比兵马俑里的密十倍。”
程野首起身，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是那什么‘幽蜱君’？”昨晚在废弃列车上，苏芮翻她爸笔记时提过这名字——马坤的尸体跟幽纹蜱融成的怪物，1978年在黄浦江里弄死过三个渔民。
苏芮没搭话，只把突击步枪握得更紧。通道尽头的光突然暗下来，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手电照过去，七八米外的地上，不知啥时候爬满了青黑色的幽纹蜱，密密麻麻的，像层活的黑毡子，正顺着墙角往这边爬。
“驱虫剂还剩多少？”程野往后退了半步，石片在掌心转了个圈。
“只剩小半瓶了。”苏芮摸出喷雾器，手指扣在扳机上，“省着点用，不到万不得己别喷。”
那些幽纹蜱爬得飞快，前锋己经到了脚边。苏芮抬脚猛踩，“噼啪”的脆响里混着虫子被碾烂的腥气，黑绿色的浆水溅在靴底，黏糊糊的像没干的油漆。可后面的还在涌，踩着同类的尸体往前堆，转眼就没过了脚踝。
“妈的，这是有东西在控它们。”程野突然拽着苏芮往侧面跳，俩人摔在一堆废金属架后面。刚才落脚的地方瞬间被蜱虫淹了，黑毡子似的虫群里，能听见金属被啃得“沙沙”响，跟春蚕嚼桑叶似的。
苏芮举枪对准虫群最密的地方，扣动扳机。子弹打在地上溅起片黑血，虫群炸开个豁口，又立马被后面的填上。更吓人的是，被打烂的蜱虫躯体里，爬出几十只米粒大的幼虫，像撒了把活的黑沙子。
“这么打不完！”苏芮的后背抵着冰冷的培养舱，舱里的尸体突然动了下，惨白的手贴在玻璃上，五指蜷着抓挠，“它们在往这边围！”
程野突然扯下烫烂的裤脚，露出小腿上翻卷的皮肉。他捡起块碎玻璃，狠狠划在伤口上，鲜血“噌”地涌出来。“试试这个。”他把带血的布条扔向虫群边儿。
诡异的事儿发生了——那些原本往前涌的蜱虫突然顿住，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纷纷掉头爬向那块布条，密密麻麻裹上去，转眼堆成个黑红色的球。
“它们对新鲜血更敏感。”程野喘着气解释，“上次在山上杀那只柴犬，血滴在地上，虫群疯了似的抢。”他拽过苏芮的手，在她虎口上划了道小口子，“滴几滴在驱虫剂里，可能更管用。”
苏芮咬着牙挤了几滴血，混进剩下的半瓶驱虫剂里。刚拧上盖子，通道深处突然“咔嗒”一声，像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紧接着，虫群开始乱撞，不再抢布条，反倒朝着同一个方向退，像被无形的扫帚扫过的灰尘。
“它来了。”程野握紧石片，喉结滚了滚。
手电光的尽头，一个黑影从黑暗里慢慢浮出来。起初以为是人形，走近了才看清——那东西约莫两米高，身上裹着层蠕动的幽纹蜱，像穿了件活的黑甲；脑袋烂了一半，露出森白的颅骨，眼窝里爬满蜱虫，在手电光下闪着青绿色的光；最骇人的是胳膊，竟由无数只蜱虫绞缠成的，末端垂着几缕暗红的腐肉，拖在地上留道黑痕。
“马坤……”苏芮的声音发颤。她爸笔记里附过马坤的照片，眼前这怪物面目全非，可那身1977年款的启元研究员制服碎片，错不了，“真的是你。”
怪物像是听懂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像无数只蜱虫在同时振翅。它抬起蜱虫拧成的胳膊，指向苏芮，又指向自己胸口。那儿的蜱虫突然散开，露出块烂肉，上面有个狰狞的弹孔——1977年魏思远用的就是这种口径的手枪。
“赵启元……杀我……”怪物的声音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血沫，“他怕我……幽蜱毒……成功……”
程野突然啐了口：“少他妈装神弄鬼！要报仇去找赵启元，跟我们龇牙咧嘴算什么本事？”
怪物猛地转向程野，眼窝里的蜱虫剧烈扭动起来。周围退开的虫群突然掉头，像两道黑潮水，顺着墙和地面往俩人身上涌。程野拽着苏芮往侧面滚，躲开虫潮的同时，把手里的石片狠狠掷向怪物的脑袋。
石片带着风声扎进怪物眼窝，几只蜱虫被钉在颅骨上，黑绿色的浆水溅出来。怪物发出声刺耳的尖啸，胳膊猛地挥过来，带起的风里卷着十几只蜱虫，像撒出一把暗器。
“小心！”苏芮推开程野，自己胳膊上却钉了只蜱虫。那虫子的口器钻进皮肉，她先觉一阵麻痒，跟着是钻心的疼，像有根烧红的针往骨头里扎。
“别用手拔！”程野扑过来，用镊子夹住蜱虫的头，猛地往外一拽。虫子被扯下来的瞬间，带出一小团血肉，伤口处立刻鼓个青黑色的包，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心脏爬。
“喷驱虫剂！”苏芮吼着，自己先扣动扳机。喷雾器里的液体混着她的血，喷在涌来的虫群上，发出“滋滋”的响。那些蜱虫像被泼了硫酸，纷纷蜷成球，可后面的还在涌，踩着同类的尸体堆成小山。
怪物趁着这空档往前挪了两步，蜱虫胳膊突然炸开，无数只虫子像喷泉似的喷向苏芮。程野一把将她按在地上，自己用后背挡虫雨，只听“噗”的一声，几十只蜱虫钉在他背上，像扎了片黑刺。
“火！”程野吼着，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用打火机！”
苏芮摸出打火机，突然想起程野刚才用血引开蜱虫的法子。她拽过程野被划烂的手，按在自己的喷雾器上，又往里灌了半瓶酒精，打着打火机往怪物脚边扔过去。
酒精遇火“轰”地燃起团蓝火，最前头的蜱虫瞬间被点燃，发出“噼啪”的爆响。火借风势往怪物身上窜，裹着它的蜱虫开始疯跑，露出里面烂得发灰的骨架。
“就是现在！”程野忍着背上的剧痛，抓起地上根锈铁棍，朝着怪物胸口猛砸。那枚当年射进马坤心脏的子弹还嵌在骨头上，被铁棍一砸，竟带着几块碎骨飞了出来。
怪物发出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上的蜱虫像潮水般退去，露出的骨架在火光里泛着惨白。它转身往通道深处窜，速度快得吓人，转眼就钻进黑暗，只留一路掉下来的蜱虫尸体，在地上扭成一片。
虫群随着怪物离开渐渐退了，地上只剩满地黑绿色的浆水和蜷成球的虫尸。苏芮扑过去按住程野的背，那些扎进肉里的蜱虫己经吸饱了血，鼓得像黑色的豆子。
“别动。”苏芮的手抖得厉害，用镊子夹住一只蜱虫的头，稳了稳神才猛地拔出。程野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的冷汗混着血往下淌。
“刚才它说……赵启元杀了他。”程野喘着气，声音里带着股铁锈味，“1977年那事儿，不是意外。”
苏芮点点头，把最后一只蜱虫扔进火里。她爸笔记里写，马坤是“实验事故身亡”，可刚才那怪物胸口的弹孔，明明是枪打的。她突然想起什么，摸出从列车上找到的幽蜱毒样本，对着光看——标签上的编号是“α-073”，她爸笔记里记着，马坤研发成功那天，编号正好是073。
“它说赵启元怕他的幽蜱毒成功。”苏芮握紧手里的样本管，玻璃壁冰得刺骨，“也许……这才是他被杀的真因。”
通道深处传来隐约的滴水声，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喘气。苏芮抬起头，手电光打过去，远处的阴影里，无数双幽绿的眼睛正亮起来，像撒在黑夜里的磷火。
“得赶紧走。”程野挣扎着站起来，背上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半边衣服，“那怪物跑不远，说不定在叫更多东西过来。”
苏芮点点头，扶着程野往反方向的通道挪。培养舱里的人影还在静静飘着，在手电光下轻轻晃，像在无声地说这座地宫深处藏着的罪。
她摸了摸怀里她爸的笔记，纸页边儿己经被冷汗浸得发皱。原来那些被盖住的真相，比幽纹蜱更让人头皮发麻。而她们要找的答案，或许就藏在更深的黑里，藏在那些扭动的阴影背后。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像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盯着，呼哧呼哧地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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