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18日 川省·青雾山实验基地外围通道
晨雾顺着通道顶的裂缝往下渗，在地上积了层薄水膜，映着战术手电忽明忽暗的光。苏芮扶着程野往前走，他后背上被蜱虫咬的伤口己经流脓，青黑色的纹路跟蛛网似的缠满后颈，每挪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手里的石片攥得指节发白。
“歇会儿。”程野猛地甩开苏芮的手，往冰冷的岩壁上一靠，大口喘着气，“再走下去，没等找到药，我先变那玩意儿了。”他说的是昨晚遇上的幽蜱君，那团蜱虫裹着腐肉的怪物，想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
苏芮点点头，从背包里翻出最后一小瓶清水递给他。紫外线检测仪的屏幕还在跳，红波纹比昨晚弱了些，却始终没灭，像块烧不尽的炭火。通道两侧的培养舱越来越稀，有的裂了缝，里面的实验体残骸散在地上，骨头碴上挂着没烂透的皮肉，爬满白蛆，看着首反胃。
“这地方像是被弃过。”苏芮用手电照向一处塌了的隔间，里面的实验器材摔得粉碎，墙上的日历停在1978年6月——正是马坤尸体在黄浦江没了踪影的那个月，“说不定是幽蜱君头回失控弄的。”
程野刚灌了两口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他拽开领口，锁骨处的青黑纹路己经跟藤蔓似的缠上脖子：“别研究这些了，赶紧找血清……不然咱俩都得交代在这儿。”
苏芮刚要接话，通道深处突然传来阵微弱的呻吟，像人被捂住嘴发出的闷哼。她立刻举枪戒备，手电光扎进黑暗，照见前头三十米的拐角，有个模糊人影蜷在地上，军绿色作训服上糊着大片黑褐色的血。
“是自己人不？”程野摸出石片，脚步放轻，“看衣服像你们惊雷队的。”
苏芮没说话，只放慢脚步往前挪。那人影蜷得奇怪，双手死死捂着后颈，指缝里不断渗黑血。战术手电扫过他的肩章，苏芮的呼吸猛地顿住——是李锐，惊雷小队的突击手，昨天首升机坠毁时跟他们走散的队员。
“李锐！”苏芮喊了一声，快步冲过去。李锐慢慢抬起头，脸上的血痂凝得硬邦邦，左眼肿得只剩条缝，右眼浑得像蒙了层血痂，瞳孔里爬满细红丝，跟被蛛网缠的苍蝇似的。
“苏……苏芮？”李锐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想抬手，胳膊却僵得不听使唤，“别过来……离我远点……”
苏芮蹲下身，刚想查他的伤，突然看见他后颈有个碗口大的血洞，边上的皮肉翻着，露出森白的颈椎骨，几只青黑幽纹蜱正趴在上面吸血，壳上泛着油光。更吓人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紫得像泼了墨，正肉眼可见地往胸口爬。
“是腐生蝙蝠弄的？”苏芮的声音发紧。出发前队长陈锋说过，青雾山有种变异蝙蝠，昼伏夜出，被咬伤的活不过六个钟头。
李锐点点头，猛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淌出黑绿色的涎水：“在……在通道岔口……遇上的……一群……跟带翅膀的老鼠似的……”他突然抓住苏芮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差点嵌进肉里，“基地……基地分布图……还有通讯器……”
程野在旁边翻李锐的背包，很快摸出个防水袋，里面装着张折好的塑料地图，还有个巴掌大的黑通讯器。地图上用荧光笔标着基地各区，“主控制室”“幽纹蜱养殖区”“低温储存库”的字清清楚楚，养殖区被画了个醒目的红圈。
“这通讯器还能用不？”程野按开机键，屏幕闪了两下，亮起微弱的绿光，信号格就一格在跳。
“别费劲了……”李锐的呼吸越来越急，胸口起伏得像个破风箱，“信号被屏蔽了……就基地外围能用……”他的眼球突然往上翻，露出大片眼白，身子开始剧烈打颤，“快……快走……我快撑不住了……”
苏芮摸出最后半瓶驱虫剂，往他后颈的伤口上喷了些。幽纹蜱被药水刺激，纷纷从伤口里爬出来，李锐发出声凄厉的惨叫，突然松开苏芮的手，用指甲疯狂抓自己的脖子，皮肉被抠下来一大块，露出里面蠕动的虫影。
“他要变了。”程野拽着苏芮往后退，石片在掌心转了圈，“给个痛快吧。”
苏芮摇摇头，举枪的手抖得厉害。李锐是队里最年轻的，上个月刚过二十二岁生日，每次出任务都抢着扛最重的装备，说自己“火力壮”。可现在，他的脸己经开始扭曲，嘴唇外翻，露出尖尖的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有无数虫子在爬。
“苏芮……开枪……”李锐突然停了抓挠，浑沌的右眼死死盯着她，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别让我……变那些怪物……”
苏芮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通道里撞来撞去，震得耳膜发疼。李锐的身子晃了晃，重重砸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只是里面的红丝慢慢褪了，只剩片死寂的灰。
程野走过去，用军刀撬开李锐攥紧的左手，里面是半块啃了一半的压缩饼干，包装纸上印着“惊雷小队”的标。他叹口气，把饼干塞回李锐口袋：“到那边接着吃吧。”
苏芮展开基地分布图，手指划过“低温储存库”的位置——就在养殖区正下方，标着“抗毒血清，应急用”。她把地图折好揣进怀里，又拿起通讯器，信号格还是一格，屏幕上却有条没发的消息：“基地有大量腐生体，请求支援。”
“看来雷霆小队快到了。”苏芮把通讯器别在腰上，“李锐肯定是想等支援来了再动，可惜……”
程野突然指向通道深处：“有动静。”
苏芮立刻举枪，手电光扫过去，远处阴影里，密密麻麻的黑影正从天花板的裂缝里钻出来，展开的翅膀在光下泛着油光——是腐生蝙蝠，至少几十只，嘴里叼着青黑幽纹蜱，眼睛红得像两团火。
“是枪声引来的。”程野拽起苏芮就往反方向跑，“往储存库走！地图说那儿有防火门！”
蝙蝠群尖啸着，跟黑潮水似的涌过来。苏芮边跑边回头扣扳机，子弹打在蝙蝠身上，炸开一团团黑血，可根本挡不住。有几只俯冲下来，爪子差点抓到她头发，翅膀扇起的风裹着股浓腥气，像腐肉混着蝙蝠屎的味儿。
“快！就在前头！”程野指着一扇锈得厉害的铁门，上面标着“低温储存库”。他掏出石片，对着锁孔狠狠砸下去，“咔哒”一声，锁芯崩了。
苏芮最后回头开了一枪，打中领头蝙蝠的翅膀，它惨叫着撞在岩壁上，震落一片碎石。两人冲进铁门，程野反手关上沉重的铁门，插上内侧的插销。蝙蝠群撞在门上，“咚咚”响得吓人，门框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暂时安全了。”苏芮靠在门上喘气，手电光扫过储存库——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排金属柜，透着刺骨的寒气，角落的制冷机还在嗡嗡转，“这儿温度低，幽纹蜱活不了多久。”
程野走到一排金属柜前，拉开抽屉，里面码着几十支蓝色针剂，标签写着“抗幽蜱毒血清，有效期至1999年3月”。他拿起一支，对着光看了看，突然笑了：“李锐这小子，没白死。”
苏芮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支血清，手指轻轻蹭过标签。储存库的通风口传来蝙蝠群撞门的闷响，像敲在心上的重锤。她知道，这只是暂时喘口气，李锐用命换来的地图和通讯器，意味着更险的事还在后头——他们得穿过幽纹蜱养殖区，找到主控制室，才能发出求救信号。
“先给你打血清。”苏芮拿出注射器，抽了些血清，“然后得研究路线，养殖区指定最险。”
程野撸起袖子，胳膊上的青黑纹路己经爬到肘部。他看着苏芮手里的注射器，突然说：“要是我变了，你也得像对李锐那样，给我个痛快。”
苏芮没说话，把针头扎进他的静脉，慢慢推血清。蓝色液体进了血管，程野胳膊上的青黑纹路肉眼可见地变淡，像退潮的水。
“走了。”苏芮收起剩下的血清，把基地分布图重新展开，“得在蝙蝠撞开铁门之前，找到去养殖区的通道。”
手电光在冰冷的储存库里投下两道细长影子，像两只在黑暗里潜行的狼。通风口的风声里，还裹着蝙蝠群不死心的撞门声，一声一声，敲得人心里发紧。李锐圆睁的眼睛仿佛还在暗处盯着他们，像在说：往前走，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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