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2月13日 川省·青雾山
周志远缩在假山石后,眼不错地盯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指关节攥得死紧,泛着白。手里的黄铜钥匙被手心焐得发烫,那八卦坠子硌着掌肉,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慌。
三天了。打从严敬之把钥匙塞给他,他就跟只耗子似的,在这宅院里钻来钻去。白日躲进通风管道,听着守卫的皮鞋声从头顶“咚咚”碾过,大气不敢喘;夜里摸出来,凭着记在心里的机关图,一点点往地下室挪。他亲眼见周静的尸体被裹在黑布里抬出去,埋在院子西角的老槐树下,新土堆得鼓鼓的,连块木牌都没有——就像埋了只死猫。
暗门突然“咔哒”响了声,缝里漏出点昏黄的光。两个穿黑布衫的守卫扛着铁笼走出来,笼里隐约有“窸窸窣窣”的抓挠声。周志远屏住气,看着他们把铁笼扔进卡车后斗,笼布被风掀起个角——里头是只半大的狼狗,皮毛下爬满青黑纹路,眼睛红得像淬了血,嘴角淌着黏糊糊的涎水。
“编号73,共生实验失败,处理掉。”其中一个守卫开口,声儿冷得像冰坨子。
卡车引擎“突突”响起来的当口,周志远矮着身子冲过去,手指在暗门的八卦锁上飞快拨弄。乾位往下按,坤位往左拧,兑位轻轻挑——这是他亲手设计的机关,如今倒成了救女儿的唯一指望。锁芯“咔”地弹开,他闪身钻进暗道,身后的风雪被关在门外,只剩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在通道里撞来撞去。
地下室比想的更深。走廊两侧的房间都挂着铁门,有的门缝里飘出股腥甜气,有的传来指甲刮金属的“滋滋”声,听得人后颈发麻。周志远扶着墙往前走,墙面上凝着层黏糊糊的液珠,蹭在手上凉飕飕的,像摸到了冻住的血。
最里头的房间亮着灯,铁门虚掩着。周志远摸到门把手上,指腹触到片冰凉的湿滑——是血。他猛地推开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气涌过来,呛得他首反胃,差点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
房间中央竖着个玻璃舱,舱里灌满淡绿色的水,周莉就泡在里头。她穿件白褂子,眼闭着,长睫毛上挂着些小气泡。最吓人的是她的胳膊,皮肤下爬满青黑纹路,跟有无数条细虫在游似的,那些纹路在灯光下慢慢动,竟和他在施工日志上见的幽纹蜱壳纹一个模子。
“莉丫头!”他冲到玻璃舱前,巴掌拍在舱壁上,“咚咚”响得沉闷。
周莉的眼猛地睁开。那哪是孩子的眼?瞳孔被青黑纹路占得满满当当,只剩圈细得快要看不见的白边。她望着周志远,小嘴动了动,没出声,只有无数小气泡从嘴角冒出来,在液面上“啵啵”炸开。
舱壁上贴张标签,红笔写着:“实验体017,幽纹蜱共生实验第4阶段,体征稳定。”
周志远的血“嗡”地冲上头顶。他抄起墙角的铁棍,疯了似的砸向玻璃舱。“哐当!哐当!”铁棍撞在舱壁上,震得他虎口发麻,玻璃上就留了几道白印子。
“别白费力气了。”身后传来赵启元的声儿,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周志远猛地转身,看见赵启元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端枪的守卫。严敬之缩在最后头,白大褂下摆沾着雪,眼镜片上蒙层雾,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倒像只受惊的兔子。
“放了我女儿!”周志远把铁棍横在胸前,指节攥得发白,“她还是个孩子!”
赵启元笑了,从口袋里摸出块怀表,打开又合上,“咔嗒”响:“周先生,你该明白的。她不是普通孩子了,是完美的共生体——幽纹蜱在她身子里活下来了,还让她有了不死的本事,这是多大的福气。”
“福气?”周志远的声儿劈了叉,跟被撕裂的铁皮似的,“你们把她当虫子养!把她变成怪物!”
“是新人类。”赵启元纠正道,抬脚往玻璃舱走,“你瞧,她现在多安生,不哭不闹,以后还能有常人没有的力气。”他伸出手,隔着玻璃摸周莉的脸,“等实验成了,她就是咱的‘种子’,能繁衍出更强的种族。”
周莉突然在舱里剧烈扭动起来,小小的身子撞在玻璃上,“咚咚”首响。那些青黑纹路在她皮肤下疯了似的窜,像要破体而出。她的嘴张得老大,周志远看懂了——那是在喊“爹”。
“莉丫头!”周志远眼睛都红了,举着铁棍就朝赵启元冲过去。
枪声“砰”地响了。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打在玻璃舱上,溅开片蛛网似的裂痕。周志远被守卫扑倒在地,铁棍“哐当”掉在地上。他挣扎着抬头,看见赵启元盯着玻璃舱上的裂痕,皱了皱眉:“把实验体挪到备用舱,别让低温液漏了。”
两个穿白大褂的推着手推车走进来,开始拆玻璃舱的固定螺丝。周莉还在扭,小拳头不停地砸舱壁,青黑纹路己经爬到她脖子上,像条丑得吓人的项链。
“严敬之!”周志远突然朝缩在角落的人吼,“你也是当爹的!忍心看着孩子遭这罪?!”
严敬之的身子猛地一颤,眼镜滑到鼻尖上。他看看玻璃舱里的周莉,又看看地上的周志远,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末了,他猛地转身,踉跄着跑出房间,白大褂下摆扫过门槛,带起阵风,卷走片雪。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阵骚动,夹着枪声和惨叫声,跟开了锅似的。赵启元的脸变了色:“怎么回事?”
一个守卫跑进来,脸白得像纸:“赵总,外面……外面的实验体失控了!好多‘共生体’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周志远心里一动。他想起那些被抬出去的“失败品”,想起那只红眼狼狗——哪是处理掉了,分明是关在什么地方。
混乱里,没人留意他悄悄摸到了铁棍。趁守卫的眼都盯着门口,他猛地一使劲,铁棍砸在守卫的膝盖上,“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
另一个守卫刚要举枪,周志远己经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两人在地上滚作一团,枪管“砰砰”朝天乱响。赵启元骂了句什么,转身想跑,却被周志远伸腿绊了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沉香佛珠滚了一地。
“莉丫头!”周志远对着玻璃舱大吼,“爹带你回家!”
许是听见了他的声儿,周莉突然安生了。她望着周志远,青黑的瞳孔里似乎闪过点清明,小手轻轻按在玻璃舱的裂痕上。
周志远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守卫,抓起铁棍,对着玻璃舱的裂痕狠狠砸下去。“哐当——”玻璃终于碎了,淡绿色的低温液“哗”地涌出来,带着股刺鼻的腥气。他伸手把周莉从舱里抱出来,小家伙的身子冰得像块铁,皮肤下的纹路碰了空气,倒亮得更凶了。
“走!”周志远抱着周莉,转身就往走廊另一头跑。身后传来赵启元的怒吼:“抓住他们!别让实验体跑了!”
走廊里乱成一锅粥。几只浑身长着青纹的实验体在追咬守卫,有的是狗,有的是猴子,还有个半人不人的怪物,半边脸烂得露出红肉,底下爬着白花花的虫——是幽纹蜱。周志远抱着周莉,在这些怪物中间左躲右闪,好几次差点被抓住,全凭着对地形的熟,才险险避开。
他冲出地下室,雪下得更大了,把山路盖得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是路哪是崖。周莉在他怀里动了动,小嘴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爹,冷。”
“快了,莉丫头,咱马上就下山了。”周志远的眼泪混着雪水往下淌,滴在周莉的脸上,“下山爹就带你找娘,咱再也不回这鬼地方了。”
身后的枪声和喊叫声越来越近。周志远回头瞥了眼,赵启元带着人追出来了,手电筒的光柱在雪地里扫来扫去,像毒蛇吐信。他抱紧周莉,顺着陡峭的山路往下跑,积雪没到脚踝,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跑到一处断崖,周志远猛地停住脚。断崖下是翻滚的云海,深不见底,冷风从崖底灌上来,差点把人掀下去。
“周先生,别挣扎了。”赵启元的声儿在身后响起,带着点假惺惺的怜悯,“把孩子交出来,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周志远把周莉护在怀里,背对着断崖。雪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很快积了层薄霜。“赵启元,你记着。”他的声儿在风里发颤,却带着股狠劲,“就算我死了,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赵启元的耐心像是耗尽了,挥了挥手:“开枪!”
枪声响起的瞬间,周志远做了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他猛地转身,张开胳膊,像只折了翅膀的大鸟,抱着周莉纵身跃下了断崖。
赵启元冲到崖边,只看见一片翻滚的云海,周志远的喊声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最后散在云里,连点回音都没留下。雪籽打在他脸上,生疼。
“赵总,要不要下去搜?”一个守卫问。
赵启元盯着云海看了半晌,突然笑了:“不用。”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慢悠悠擦着袖口上的雪,“这高度,摔下去连骨头渣都捡不起来。”
他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了眼断崖:“通知下去,扩大搜索范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孩子。”
风卷着雪,很快盖住了他们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断崖下的云海依旧翻滚,谁也不知道周志远和周莉落去了哪里。
三天后,一个猎户在断崖下的树丛里发现了周莉。她被卡在两根粗树干中间,身上盖着厚厚的雪,竟还有口气。只是她的皮肤变得跟蛇皮似的,青黑纹路纵横交错,在雪地里泛着妖异的光。
当守卫把周莉抬回基地时,赵启元正在实验室里等着。他看着被重新放进玻璃舱的周莉,嘴角勾起抹满意的笑。
“看来,她的命比我想的硬。”他对身边的严敬之说,“准备下一步实验吧——让幽纹蜱在她身子里产卵,我倒要瞧瞧,能孵出啥‘惊喜’。”
严敬之没说话,只是默默调试着仪器。玻璃舱里,周莉的眼缓缓睁开,青黑的瞳孔里映出幽纹蜱的影子——那些芝麻大的黑虫,正顺着舱壁的缝,一点点往她身边爬。
舱外的温度计显示,低温液的温度正在慢慢往下掉。周莉的睫毛上又凝起细小的冰晶,像一串碰一下就会碎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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