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是不是他！”张铁匠被他拽得一个趔趄，抬头看向陈雷时，眼神里满是慌乱。
这一年里，陈小雷的变化确实太大了。
在红三村时，他天天爬在泥地里，衣服从来没洗过，浑身都是汗馊味混着霉味，脸和手总是脏兮兮的，连眉眼都看不清；如今在醉仙楼，顿顿有热饭，偶尔还能吃上肉，营养跟上了，人明显胖了些，脸颊也有了肉感，皮肤白净了不少。
张铁匠看了陈小雷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心里首打鼓——他犹豫了片刻，想起之前被武山打的滋味，终于咬了咬牙，声音发颤：“不……不是他……我记得那人比他瘦多了，也没这么干净……，最主要的是他有腿，而红三村的陈雷绝对没有腿，我从小看到大的不会错”。
陈小雷站在原地，听着张铁匠的话，后背还是惊出了一层冷汗，心首打鼓——他真怕张铁匠认出自己，更怕武山继续追问。
武山眉头皱得更紧了，嘴里嘀咕着：“陈雷、陈小雷，年纪一样，一个有腿、一个没腿……”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眼看向陈小雷，往前迈了一步，语气带着压迫感：“陈小雷，你家是哪里的？爹娘是谁？”
陈雷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慌，想起花姐之前跟他说的“别暴露红三村”，连忙低下头，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几分委屈：“我……我从小就被爹娘抛弃了，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爹娘是谁……是花姐在路上捡了我，把我带到醉仙楼的……”
他说着，还故意往花弄影身边靠了靠，一副依赖的模样。
花弄影赶紧接话，语气带着心疼：“是啊武司长！这孩子可怜得很，我捡他的时候，他都快饿死了，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清，我才给他取了‘陈小雷’这个名字。
您要是不信，楼里的人都能作证！”老鸨和几个相熟的伙计也连忙点头附和，武山看着众人的反应，又看了看陈雷怯生生的模样，心里的怀疑终于淡了些。
二更的梆子声从巷口传来。陈雷背着个旧布包，里面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和攒下的铜板，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楼里的人。
他站在醉仙楼的大门后，指尖攥着冰凉的门板，心里早己有了决断——武山今天虽被糊弄过去，可那怀疑的眼神像根刺，扎在他心上。说不定什么时候杀个回马枪。
再呆下去，万一哪天暴露了，不仅自己要遭殃，还会连累花姐、王大厨，连累整个醉仙楼的人。
他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轻轻推开一条门缝，陈雷抬头望向醉仙楼的牌匾。
红灯笼的光映在“醉仙楼”三个字上，暖融融的，像他这一年里感受到的那些善意——王大厨偷偷留的红烧肉、张婶递来的热茶水、李伯帮着填满的水缸，还有花姐总塞给他的桂花糕，替他挡下武山盘问时的急智。
真要走了，心里竟堵得慌，满是不舍。
这里不是什么“人间乐土”，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人生起点”。
在红三村时，他听惯了“怪物”“丧门星”的冷言冷语，冻饿交加的日子里，他总以为人性本恶，世界就是块冰，捂不热也融不开。
可在醉仙楼的这一年，那些细碎的温暖像点点火星，慢慢焐热了他冰封的心。
他想起第一次吃到热乎的红烧肉时，王大厨拍着他肩膀说“快吃”；想起花姐替他擦眼泪，说“弟弟，姐姐护着你”；想起自己攥着铜板哭着念婆婆时，花姐悄悄塞来的糖。
这些都让他明白，原来人心里真的藏着善，原来他也能被人当成“孩子”疼，当成“弟弟”护。
也正是这份善，让他坚定了念头——将来一定要做个好人，做个能护着别人的人，像花姐护他、王大厨疼他那样，去护着更多像从前的自己一样苦的人。
他刚要抬脚跨出大门，眼角余光却瞥见门旁的阴影里坐着个人——月光下，花弄影素色的襦裙沾了些夜露，头发松松挽着，竟像是等了许久。
陈雷心里苦了一下，猛地顿住脚步，声音都有些发颤：“花姐？你怎么在这儿？”花弄影没立刻说话，只是慢慢抬起头，眼底泛着淡淡的红。
她从身边拎起一个蓝布包裹，递到陈雷面前。“弟弟，你要走就走得远远的，别回头，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陈雷感动的伸手接过包裹，指尖触到里面叠得整齐的衣物，心里又酸又暖。
“这里面是两件我亲手缝的衣服，还有一双千层底的鞋，你脚长得快。”
花弄影说着，又从袖袋里摸出2锭银子和几串铜板，塞进陈雷手里，“这些够你路上用一段时间了，省着点花，别轻易露财。”银子沉甸甸的，压在陈雷掌心，比他攒下的十枚铜板重了不知多少倍。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能要”，却被花弄影打断了。
“弟弟，记住，这世界比咱们醉仙楼复杂得多，人心也比你想的难测。”花弄影的眼神突然变得郑重，语气里满是叮嘱，“路上谁的话也别信，遇事多琢磨，要机灵点，别傻乎乎的让人骗了。”
她顿了顿，带着几分期盼：“等你将来出人头地了，一定要回来看花姐。到时候花姐就老了，说不定还得靠你养老呢。”最后，她盯着陈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还有，你以后就叫陈小雷，不管是谁问起你的名字，你都只说自己是陈小雷，千万不能提‘陈雷’这两个字，懂了么？”
陈雷攥着包裹和银子，眼泪再也忍不住，砸在蓝布包裹上。他用力点头，喉咙发紧，只能挤出一句：“花姐，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回来的！”花弄影看着他，扯出一个浅笑，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快走吧，再等天就亮了。”
陈雷最后看了一眼花弄影，转身融进了夜色里。蓝布包裹贴在胸口，带着花弄影的体温，也带着醉仙楼最后的温暖，成了他远走他乡时最坚实的依靠。陈雷也没拖沓，径首向着黑风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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