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菜市场残留的鱼腥气，吹得小吃摊的帆布棚微微晃。母亲把最后一把香菜择干净，指尖沾着水珠，又在围裙上蹭了蹭，才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包——里面是五块钱，皱巴巴的，边角被磨得发毛，是她早上特意从营业额里抠出来的，要给林野交职校的电工实验资料费。 “等会儿小野放学，让他把这钱收好了，别弄丢。”母亲把纸包递给父亲，声音压得轻，怕被旁边买菜的人听见。父亲接过，又塞回母亲手里：“你拿着吧，你跟他说清楚，这钱是正经用在上学上的，别乱花。”母亲点点头，把纸包又揣回围裙内侧，贴着心口的位置，像是护着什么宝贝。 刚把铁锅里的水烧开，黄毛的声音就从巷口飘过来：“老林婶子，忙着呢？” 母亲的手顿了一下，往巷口看时，黄毛己经晃到了摊前，这次没叼烟，却揣着个空烟盒，手指在盒上敲得哒哒响。“黄毛兄弟，今天……”母亲还没说完，黄毛就伸手指了指摊前的地面，眉头皱得老高：“你看这地上，馄饨皮掉得到处都是，菜叶子也没扫，卫生费，该交了。” “卫生费？”父亲愣了一下，“昨天不是刚交过保护费吗？怎么又要交卫生费？” “保护费是保护你摊子不被砸，卫生费是帮你扫巷子，两码事。”黄毛往前凑了凑，眼睛首勾勾盯着母亲的围裙口袋，“不多，就五块，赶紧的，我还得去下一家。” 母亲的脸瞬间白了，手下意识地按住围裙口袋，嘴唇动了动：“黄毛兄弟，这钱……这钱是给孩子交资料费的，能不能缓两天？” “缓两天？”黄毛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扯母亲的围裙口袋。母亲想躲，却被他攥住了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哎哟”了一声。父亲赶紧上前想拉开，黄毛却瞪了他一眼：“老林，你别不识抬举，五块钱都不想出，是想让我把你这摊子扫干净？” 就在这时，林野背着书包从巷口拐进来。帆布棚下的一幕像根针，猛地扎进他眼里——黄毛攥着母亲的手腕，母亲的脸疼得发白，父亲在旁边急得首跺脚，而母亲护着的围裙口袋里，装着那五块钱资料费。 林野的书包带瞬间被攥得变形，指节泛白，书包里的电工课本硌着后背，像块硬邦邦的石头。他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去，想把黄毛的手掰开，可脚步刚迈出去，就看见母亲朝他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恳求，有慌乱，还有一丝害怕，像是在说“别过来，别惹事”。 林野的脚钉在了原地，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响，只能眼睁睁看着黄毛从母亲的口袋里抢出那个纸包，捏在手里抖了抖，五块钱的纸币掉了出来，他用手指夹着，对着太阳照了照：“就这点钱，还藏得这么紧，真是小家子气。” 说完，他把钱塞进裤兜，又故意撞了林野一下，肩膀上传来的力道让林野晃了晃。“小子，好好上学，别多管闲事。”黄毛晃悠着走了，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像巴掌一样扇在林野脸上。 母亲揉着被攥红的手腕，强笑着对林野说：“没事没事，妈再凑凑，资料费不着急。”父亲也在旁边附和：“对，爸明天多卖几碗馄饨，很快就有了。” 林野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手指抠着书包上的破洞，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五块钱，是母亲一天早起晚归的辛苦钱，是他能上实验课的凭证，就这么被抢走了，而他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傍晚的风更凉了，吹在脸上，像带着冰碴子，林野攥紧了拳头，掌心的旧伤又开始疼，这次比上次更疼——疼的不是手，是心里那股咽不下去的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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