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的春天来得猝不及防,南疆的橡胶林刚抽出新芽,空气中就飘起了硝烟味。郑跃强跟着李团长在友谊关下的坑道里住了半个月,军用地图上的红箭头一天天往南推进,他磨亮的手枪套上,总沾着夜里擦枪时蹭的机油。
"打起仗来,警卫员就得是块盾牌。"李团长拍着他的肩膀,声音被坑道外的炮声震得发颤。郑跃强把团长的望远镜往怀里揣,后背的旧伤隐隐作痛——三年来他跟着团长从团部到师部,从警卫员干到参谋,军装上的口袋从两个变成西个,可夜里总梦见橡胶林里的事,惊醒时一身冷汗。
对越反击战打响那天,郑跃强背着电台跟着李团长冲在最前面。坦克履带碾过越南村庄的竹篱笆,枪声像爆豆似的响,他看见一个新兵被流弹击中,捂着脖子倒在血泊里,眼珠子瞪得溜圆。
忽然有颗炮弹呼啸而来,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把团长压在身下,气浪掀得他像片叶子似的飞起来,左腿被弹片撕开道口子,骨头碴都露了出来。
"别管我!往前冲!"他推着来扶他的通讯员,晕过去前,看见团长的背影消失在硝烟里。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临时救护所的草席上,左腿缠着浸血的绷带,旁边的伤员疼得首哼哼,他却咬着牙没出声——这点疼,比在猪圈被老兵踹的那脚差远了。
归队那天,他拄着拐杖往阵地挪,没走多远就撞见溃退的散兵。"快跑!越南人上来了!"有人扯着他的胳膊往后拽,郑跃强却看见远处有面红旗在树梢上摇晃——那是团部的军旗。他甩开那人的手,单腿蹦着往前冲,没提防草丛里窜出几个戴斗笠的越南兵,黑洞洞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俘虏营设在山坳里的竹棚,郑跃强和十几个伤员挤在发霉的草堆上。夜里总有越南女人举着火把来棚里挑人,她们穿着靛蓝短褂,裤脚卷到膝盖,眼神里淬着狠劲。
郑跃强第一次被拖出去时,挣扎着咬了个女人的胳膊,换来的是一顿皮鞭,背上的旧伤新伤叠在一起,疼得他差点背过气。
后来他学乖了。十几个越南女人像打量牲口似的围着他,有人往他嘴里灌带着怪味的草药,有人用粗糙的手撕扯他的破军装。他闭着眼数棚外的枪声,数到一百二十三时,忽然觉得自己像块被榨干的药渣,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有天夜里,一个满脸皱纹的越南老妇塞给他块生红薯,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懂,却记住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悯。
趁着一个暴雨夜,郑跃强拖着伤腿钻进了山林。他沿着炮弹炸出的弹坑往北挪,渴了就喝积水,饿了就嚼树皮,裤腿被荆棘勾成了布条。
第七天清晨,他看见路边插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腿一软跪在地上,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磕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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