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党校的日子里掺杂着不少酒局与应酬,郑跃强却没耽误正经课程。
他只有高中学历,比起其他名校毕业的学员,在理论基础上差了一截,可他肯下苦功。老师讲“领导艺术”时,他坐在第一排,手里的笔几乎没停过,重点内容不仅用红笔标注,还在旁边写满注解;遇到“市场经济”“行政效能”这类不懂的名词,他也不藏着掖着,下课后追着同学问,哪怕对方只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干事,他也放低姿态,听得格外认真。
那股子较真的劲头,比当年在新兵连练匍匐前进、扛电台时还要足。
晚上的自习室里,总能看到他的身影。别的学员要么在聊天,要么早早地回了宿舍,只有他抱着厚厚的教材啃,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记满了政策解读和案例分析。
有一次,为了弄明白“媒体监督的边界”,他还特意跑去图书馆,翻了好几本专业书籍,首到把逻辑理清楚才罢休。
结业考试来临,郑跃强的论文《论媒体监督与干部自律》竟然得了优等。论文里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满是他在档案室整理材料时的所见所闻——有基层干部的实干故事,也有个别官员的违纪案例,字字句句都透着真实。
授课的教授批改完论文,特意在班上表扬他:“郑跃强同学虽然学历不高,但实践经验丰富,对问题的理解很深刻,这篇论文很有现实意义!”这话让郑跃强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这些日子的苦没白吃。
比成绩更让他在意的,是通讯录的厚度。
短短半年,他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名字和联系方式——除了黎明兴和齐尚品,还有市委组织部负责干部考察的干事、省纪委的年轻科员,甚至有几个省管企业的中层和县委书记。
他把这些人当成“资源”,偷偷观察每个人的喜好:有的爱周末去郊外钓鱼,有的痴迷字画,还有的喜欢喝功夫茶。
周末回家,郑跃强翻箱倒柜,把赵曼诗当年留给他的一套紫砂茶具找了出来。
茶具用锦盒装着,釉色温润,是当年赵曼诗父亲的老部下送的。
郑跃强擦了擦茶具上的灰,心里盘算着:“下周找机会送给那个爱喝茶的县委书记,肯定能拉近距离。”
他又翻出家里的旧相机,想着下次和爱摄影的科员出去采风,多拍几张照片,搞好关系。
结业典礼那天,郑跃强特意跟同事借了套西装。
西装有些不合身,肩膀处宽了一截,裤脚也长了点,可他还是穿得板板正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站在合影队伍里,他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快眯成了缝——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以“后备干部”的身份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自豪感油然而生。
黎明兴悄悄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说:“跃强,跟你说个事。我有个表弟在省电视台当副台长,己跟他打过招呼了。如果你要是兴趣的话,可以把你调到电视台广告部当主任,那地方可是一个肥差!”
郑跃强心里一热,握着黎明兴的手使劲晃:“黎哥,谢谢,你真是我的贵人!”
走出党校大门时,地上的梧桐叶又落了一层,踩在脚下沙沙作响。
文化的较量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文化的较量最新章节随便看!郑跃强拎着那个半旧的皮箱,箱子里装着他的笔记本、论文,还有记满联系方式的通讯录,沉甸甸的,比当年在部队背的电台还重。可这重量,却让他觉得踏实——他知道,这些东西,是他今后往上爬的“资本”。
他忽然想起刚进传媒局档案室时的窘迫:第一天上班,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面对堆积如山的文件,连复印机都不会用,被老同事偷偷笑话;想起郑小萌离开的那天,月光冷冷地洒在院子里,女儿哭着说“爸爸变了”,他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还想起郎一鸣在报社时的样子,那时郎一鸣还是个记者,眼里有光,写的稿子字字铿锵,总说“要记录真相”。
对比现在的自己,郑跃强忽然觉得这半年的党校生活像一场梦。梦里有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饭,有称兄道弟的“朋友”,可醒来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就像黎明兴常喝的白酒,入口辣得呛人,咽下去却带着股说不清的杂味,让人心里发堵。
正愣神时,路边的公用电话响了,是黎明兴打来的:“跃强,晚上在皇上皇俱乐部摆了庆功宴,给你接风,务必到场啊!对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上次那个穿红裙子的姑娘,你上次不是挺喜欢吗?这次让她陪你多喝几杯!”
郑跃强握着听筒,抬头看向远处的传媒局办公大楼。夕阳西下,金色的光洒在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像一块巨大的镜子,照得他眼睛发花。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想过,要像郎一鸣一样,做个能说真话的人,可现在,却一步步朝着另一条路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挤出笑容:“黎哥,您放心,我会准时到的!”挂了电话,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通讯录,纸页边缘己经被反复翻看磨得发毛,上面的名字一个个跳出来——齐尚品、黎小强、县委书记……就像黎明兴杯里的酒,泛着的光,让他挪不了开脚。
郑跃强心里清楚,从今天起,那个在档案室里对着文件发呆、偶尔还会想起女儿的郑跃强己经死了。
现在的他,是党校青干班毕业的“后备干部”,是黎明兴口中的“好兄弟”,是齐尚品眼里的“好外甥女婿”。他还有不少各个领域的“朋友”,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以后办事也能多几分方便。
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去——在俘虏营的经历、对女儿的亏欠、赵曼诗离开的真相,就像皮箱底层藏着的黄色影碟,只要他锁好箱子,谁也看不见。
他抬手整了整西装领口,把褶皱捋平,然后朝着“皇上皇俱乐部”的方向走去。
脚步轻快,仿佛前方不是灯红酒绿的陷阱,而是他梦寐以求的“人样”——有权、有朋友、有面子,再也不用被人看不起。
他越走越坚定,心里的想法也越来越多:有了这一帮党校同学做靠山,他今后的仕途肯定会更宽广;到了电视台广告部,手里有了资源,就能跟更多大人物打交道;说不定再过几年,他也能像齐尚品那样当上副局长,甚至走得更远。
这些野心像种子一样在心里发芽,让他暂时忘了那股散装白酒的杂味,也忘了曾经那个想“做个好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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