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转运"在1977年的秋天。营长张铁柱来连队视察，正赶上三班搞战术演练，郑跃强端着步枪冲锋时，故意往营长跟前扑，子弹壳蹭着营长的皮鞋飞过去，他却稳稳地卧倒，枪口对准"敌堡"的瞬间，还不忘抬头冲营长咧嘴笑。
"这小子眼里有活儿。"张营长拍着他的肩膀，当天就把他调到营部当警卫员。
郑跃强把营长的军靴擦得能照见人影，每天天不亮就把营长的搪瓷缸涮干净，泡上浓茶，连营长咳嗽几声，他都能立马递上润喉糖——那是他用津贴从供销社买的，自己舍不得吃。
有次跟着营长去团部开会，他看见团长李建国的茶杯空了，没等通讯员动手，他己经提着热水瓶跑过去，倒水时手腕一转，水刚好漫到杯沿，不多不少。李团长看了他一眼："这小鬼，眼头活。"
转机出现在1978年的演习。那天乌云压得很低，实弹演练进入最后阶段，一个新兵紧张过度，把信号弹当成了演习弹，对着团长的指挥帐篷就扣了扳机。炮
弹拖着红光飞过来时，郑跃强正站在帐篷门口，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把李团长往地上一按，自己死死压在上面。"轰"的一声巨响，帐篷的帆布被炸得满天飞，郑跃强的后背被弹片划开道口子，血顺着军衣往下滴，他却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喊："团长没事吧？"
李团长抹了把脸上的灰，看着趴在地上的郑跃强，后背的伤口还在冒血泡，眼神却亮得吓人。"好小子！有种！"
团长扯下自己的绑带给他缠上，"跟我回团部！"
那天晚上，郑跃强躺在团部的卫生所里，啃着团长送来的苹果，听着外面的集合号，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却疼得舒坦——他想起在青河镇时，郑老歪总骂他"不着调"，想起郎一鸣那个书呆子蹲在磨房里看报纸的样子，嘴角勾起抹冷笑。
"郑跃强，"护士进来换药，是个广西本地的姑娘，说话带着口音，"团长说你是英雄呢。
"郑跃强咧嘴笑，露出黄牙，伸手想去摸姑娘的手，被对方红着脸躲开。他也不恼，看着屋顶的灯泡，觉得那光比青河镇的煤油灯亮多了。
新兵连的黑板报上，还贴着他当年写的决心书，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狠劲："不混出个人样，绝不回家！"如今，他离这个"人样"，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
只是他不知道，这步跨出去，是踏上坦途，还是跌进更深的泥潭——就像橡胶林里的毒蛇，总在暗处蜷着身子，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亮出獠牙。
连队的军号再次响起时，郑跃强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后背的伤口扯得生疼，却挺首了腰板。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青河镇的混小子了，他是团长身边的警卫员郑跃强，是能在炮弹飞过来时，毫不犹豫扑上去的"英雄"。
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早被他埋进了橡胶林的腐叶里，连同那个偷偷藏起来的、画着裸女的笔记本一起，压在了箱底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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