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射雕录》
第八章 巧计戏耍追踪客，莲香深处觅知音
乌篷船行至太湖支流时，天己微亮。石阿牛靠着船舷打盹，梦里全是哑叔挥舞柴刀的背影，眉头皱得紧紧的。苏凝眉坐在船头，手里捻着枚银针，眼尖地瞥见芦苇荡里藏着两艘小划子，船头插着的青竹梢，正是元兵常用的暗号——昨夜归云庄的人，竟追来了。
她眼珠一转，从包袱里翻出块靛蓝帕子，往石阿牛脸上一盖：“别睡了，跟我演场戏。”石阿牛迷迷糊糊坐起来，帕子滑到鼻尖，闷声问：“演啥？”
“演个‘笨贼遇骗’的戏。”苏凝眉忍着笑，从船底摸出个空酒坛，往里面塞了些破布，又用红绸子缠了缠，看着倒像个值钱的锦盒。“等下我说‘跑’，你就抱着这坛子往芦苇荡里钻，记住，专挑窄水道走。”
石阿牛虽不懂，却乖乖抱过酒坛。苏凝眉又往自己脸上抹了点锅灰，把月白衫扯出两个破洞，乍一看竟像个落魄的小杂役。刚收拾完，两艘划子就追了上来，船头站着的正是赵不凡的贴身护卫，昨天在归云庄被石阿牛砸进水里的那个。
“姓石的小子！把岳武穆遗书交出来！”护卫举着刀喊，唾沫星子溅在水面上。
苏凝眉往石阿牛身后缩了缩，故意颤着嗓子喊：“什么遗书？我们只有……只有东家托带的宝贝！”边说边偷偷用脚碰了碰石阿牛。
石阿牛猛地“反应”过来，抱着酒坛就往芦苇荡里跑，跑两步还回头喊：“凝眉你快跑！别让他们抢了东家的传家宝！”那模样，憨得像头被惊了的牛。
护卫见状，哪里还顾得上苏凝眉，招呼着划子就追：“快追！定是遗书藏坛子里了！”两艘划子“吱呀”钻进芦苇荡，很快就被密密麻麻的芦秆缠住，船头撞得“咚咚”响。
苏凝眉站在乌篷船上，捂着嘴首笑。见划子彻底陷在芦苇里，她才从袖里摸出个小小的竹哨，“嘀嘀”吹了两声——这是她和父亲约定的暗号，专用来唤水鸟。没过多久，一群白鹭“扑棱棱”从芦苇荡里飞起，首往护卫的划子上撞，鸟粪落了他们满身，气得护卫们举着刀乱挥，却连鸟毛都碰不到。
“该走啦！”苏凝眉跳上船头，抄起船桨。石阿牛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怀里还抱着那个破酒坛，脸上沾着泥，却笑得开心：“凝眉，你看他们被鸟啄了！像我上次见的偷鱼猫，被老鸹追着跑！”
“傻样。”苏凝眉帮他擦掉脸上的泥，指尖碰到他发烫的耳垂，自己也红了脸，赶紧转开话题，“钱老丈说过，栖霞洞附近有个‘莲香渡’，那里的老艄公会撑船送我们进洞。”
两人换了艘不起眼的小渔船，往莲香渡划去。渡头镇有个老艄公，正坐在船头编草帽，见了苏凝眉，眼里闪过丝诧异，却没多问，只指了指船尾的竹筐：“里面有刚摘的莲蓬，尝尝。”
石阿牛拿起个莲蓬，掰开就往嘴里塞，莲籽脆生生的，甜里带点涩。苏凝眉却注意到，老艄公编草帽的竹篾，摆的竟是“烟雨阵”的入门步法——这绝非普通艄公。她也拿起个莲蓬，慢悠悠剥着，忽然用苏州话低声道：“东滩雨急，归云影斜。”——这是父亲教她的暗号，只有亲近的人才懂。
老艄公编草帽的手顿了顿，也用苏州话回：“莲开三叠，水送归槎。”
苏凝眉心里一松，知道找对人了。老艄公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精明：“苏先生早料到会有今日，让我在这里等你们。只是没想到，小姐竟带了个这么……实诚的后生。”
石阿牛听不懂苏州话，只觉得老艄公在夸他，挠着头嘿嘿笑：“艄公爷爷，你编的草帽真好看，能给我也编一个不？我想给哑叔戴……”话说到一半，声音低了下去。
老艄公叹了口气，从船舱里摸出个新草帽：“早编好了，本想等你们到了再给。”草帽上还系着根红绳，和石阿牛襁褓上的料子一模一样。
船行至栖霞洞入口时，老艄公忽然指了指洞顶的石缝：“那里有盏长明灯，是当年石首领亲手挂的。灯灭之时，便是遗书现世之日。”
石阿牛抬头看，石缝里果然有盏油灯，火苗微弱得像颗星。苏凝眉却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水面——水下影影绰绰，竟有好几个人影，正往洞口游。
“是昨夜的护卫！”石阿牛握紧了“裂帛”枪。
苏凝眉却笑了：“急什么？我早给他们备了‘好东西’。”她往水里扔了块石子，水面顿时浮起一层薄薄的绿沫——竟是她从归云庄带来的“迷莲粉”，遇水会散出清香，闻着醉人，实则能让人手脚发软。
果然，没一会儿，水里就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几个护卫浮了上来，满脸通红，身子软得像没骨头。石阿牛看呆了：“凝眉，你这粉比我的枪还厉害！”
“那是自然。”苏凝眉得意地挑了挑眉，眼里的狡黠像极了檐角的月光，“对付这些笨贼，用脑子比用蛮力管用。”她说着，忽然凑近石阿牛，压低声音，“不过……要是真打起来，我还是指望你这杆枪。”
石阿牛的脸“腾”地红了，连耳根都烧了起来。老艄公在船头看着，偷偷笑了——这小姐，古灵精怪了十几年，总算遇到个能让她收起尖刺的人。
船靠岸时，长明灯的火苗忽然晃了晃。苏凝眉牵着石阿牛的手往洞里走，莲香从洞深处飘来，混着淡淡的墨香。她知道，里面不仅有岳武穆的遗书，或许还有父亲当年藏下的秘密。而身后的石阿牛，手心虽汗湿，却握得很紧——他不懂什么计谋，只知道要护着身边的人，像护着太湖的水，护着哑叔留下的草帽，护着这江南的每一缕莲香。
洞口的水面上，绿沫渐渐散了，露出护卫们空无一物的腰间——他们怀里的刀，不知何时被苏凝眉用细竹丝挑走，此刻正静静躺在船底，刀柄上还挂着片她故意留下的莲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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