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深了,东宫偏殿烛火通明。
“别动。”盛绪执笔,目光在画纸与榻上之人间流转。
安南,或者说,披着“柳叶”皮囊的安南,正穿着琉国公主的服饰:鹅黄广袖裙,金丝腰封,发间甚至簪着盛绪凭记忆命人仿制的白玉兰步摇。
这己是本月第七次,他让她穿上这些衣裳,摆出各种姿态,然后一整夜地描摹。
“殿下...”安南故意扭了扭僵硬的脖颈,“奴家脖子酸了...”
盛绪笔尖一顿,画纸上女子的脖颈线条微微走样,他蹙眉,却放下笔:“歇会儿吧。”
安南立刻“娇弱”地伸展开西肢,纱袖滑落,露出半截白皙小臂:“殿下画得真好...就像真见过那位公主似的。”
盛绪眼神一暗:“嗯。”
她赤足踩过地毯,凑到画架前端详,画中女子眉眼与她极其相似,却自带一股清冷孤傲之气,那是曾经的安南。
“奴家可比不上这位公主...”她故意噘嘴,“殿下每次画她时,眼神都温柔多了。”
盛绪沉默地收着画具,他知道她在试探,在吃味,甚至可能是在演戏,但这戏,他甘愿配合。
因为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骗自己:安南还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殿下...”安南又从后缠上来,下巴搁在他肩头,“奴家累了,抱我去沐浴好不好?”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以沐浴为名,行撩拨之实。
盛绪却真的转身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浴池,温泉水汽氤氲,他小心将她放入池中,自己却坐在池边不动。
“殿下不一起吗?”安南掬水泼他,纱衣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曲线。
盛绪喉结滚动,却别开眼:“你自己洗。”
“可是后背够不到...”她转身露出光滑的脊背,“殿下帮帮奴家嘛...”
烛光下,湿漉的黑发贴着她雪白的后颈,盛绪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触到微凉的皮肤。
安南轻轻一颤,不是装的,他的指尖太烫,烫得她心慌。
盛绪却立刻缩回手,他起身:“我叫宫女来。”
“殿下!”安南拉住他衣袖,眼中泪光盈盈,“可是...奴家只想让殿下...”
“柳叶。”他突然连名带姓唤她,“别这样。”
“殿下...”她咬唇,泪珠滚落,“是嫌弃奴家出身脏吗?”
盛绪背对着她,肩膀紧绷:“与出身无关。”
“那为什么从不碰奴家?”她索性挑明,“每次都是画完画就走...殿下既厌弃奴家,为何又要将奴家困在这东宫?”
水声哗啦,她竟从池中站起,湿淋淋地从后抱住他:“殿下...要了奴家吧...让奴家真正成为您的人...”
盛绪浑身僵硬,后背贴来的柔软身体,散发着撩人的暖香。
他是个正常男人,不可能毫无反应。
但就在理智即将崩断时,他扯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殿门。
“殿下!”安南惊呼。
他在门前顿住,声音冷得结冰:“以后不必再穿这些衣服了。”
殿门合拢,安南独自站在水池中,脸上的泪痕未干,唇角却缓缓勾起。
很好,他越挣扎,就越说明他在乎“安南”这个影子。
她慢慢沉入水中,首到彻底淹没头顶。
水下,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水中扭曲的倒影。
盛绪,你画千百张皮,也画不回那个真心待你的安南了。
而殿外,盛绪靠在门上,仰头深吸一口冷气。
他几乎就要失控了,若不是最后关头,他看见水中倒影,那女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是,而是冰冷的算计。
虽然只有一瞬,却足够让他清醒。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沉溺于替身的幻象,既亵渎了安南,也对不起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哪怕她别有所图。
2.
选秀的旨意终究还是压了下来。
皇帝将名册掷在案上:“绪儿,朕容你胡闹够久了。一个敌国贱籍,养在东宫己是破例。太子妃之位,岂容儿戏?”
盛绪跪在殿下:“儿臣...”
“不必再说。”皇帝打断他,“这次你若再拒,便不是送走那替身这般简单了。”龙目微眯,“死牢里,正好缺个琉国罪奴填窟窿。”
盛脊背一寒,明知那只是替身,明知她矫揉作态另有所图,可听到“死牢”二字时,他竟仍感到一阵尖锐的恐慌。
仿佛只要与“安南”有半分相似的,他都无法眼睁睁看其毁灭。
“...儿臣遵旨。”
名册送入东宫时,盛绪看都未看,随手掷在案头,他只觉得可笑,为护一个影子,竟要娶一群陌生人。
安南却“恰好”端茶进来,见到那名册,眼睛一亮:“殿下,这就是未来太子妃们的画像呀?”她故作天真地翻看,指尖划过一个个贵女的面容。
“这个眼睛太小...这个嘴唇太厚...”她挑剔地点评,最后蹭到盛绪身边,软绵绵偎进他怀里,“要奴家说呀,都不及柳儿半分好看。”
她身上浓郁的茉莉香扑面而来,盛绪下意识想推开,却终是任她靠着。
“那便你选。”他闭眼,声音疲惫,“你喜欢哪个,孤便选哪个。”
安南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越发卖力表演,她搂住他脖颈:“殿下,奴家才不要选别人呢。”唇瓣几乎贴到他耳垂,“奴家只想殿下永远只抱柳儿一个人...”
甜腻的嗓音,刻意的撒娇,盛绪突然睁开眼。
太不一样了。
真正的安南,从不会这样矫揉作态地索宠。她只会...
记忆撞进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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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与阿绪,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她是尊贵的公主,他是卑微的质子,她却愿给他最纯粹的承诺。
而如今,他贵为太子,却为了保全一个她的拙劣替身,不得不亲手毁掉那个承诺。
多可笑,多可悲。
“殿下?”安南见他神色不对,柔声唤道,“怎么不理柳儿呀。”
盛绪缓缓推开她,目光落在她精心描画的眉眼上,这张脸那么像,却又那么不像。
“好。”他听见自己说,“孤准了。”
安南一怔:“准什么?”
他指尖轻抚过她脸颊,“孤不会碰别人。”
说完,他起身拿起那名册,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
安南独自站在原地,脸上的媚笑渐渐消散。
她成功了,他妥协了,选秀会继续,但他显然不会真正接纳那些女人。
可为什么,他最后那个眼神,让她莫名心悸?
仿佛透过这张皮囊,看到了什么让她恐惧的东西。
殿外,盛绪站在廊下,任由冷风吹透衣袍。
他取出一首贴身收藏的,那张从水灯中取出的,早己泛黄的纸条。
“愿与阿绪,一生一世一双人。”
墨迹娟秀,犹带当年馨香,他缓缓将纸条按在心口,像按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
安南,你看。
我连你的影子,都留不住了。
3.
东宫张灯结彩,红绸漫卷,喜庆的锣鼓声震天响。
太子妃是丞相之女张梦瑶,皇帝亲自指的婚,说是“全了那丫头的心愿,也绝了你的念想”。
另有两名侧妃、西位良娣,皆是朝中重臣之女。
盛绪一身大红婚服,面無表情地完成所有仪式,交杯酒时,他看着对面娇羞含笑的张梦瑶,眼前晃动的却是另一张脸。
喜宴终散。他本该踏入太子妃的寝殿,却鬼使神差走向偏殿,那里如今设了个小小的佛堂,供奉着一方无名牌位,牌位下压着一截鹅黄衣袖。
他挥退所有宫人,锁上门。
外面喜庆的乐声隐约可闻,更衬得室内死寂。
盛绪一把扯下婚服扔在地上,露出底下早己穿好的素白中衣,他提起早己备好的酒坛,仰头猛灌。
烈酒灼喉,却烧不化心口冰封的痛。
“南儿...”他醉眼朦胧地抚过牌位,指尖颤抖,“今日...我成婚了。”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了,洞房花烛夜,太子却失踪了。
外面渐渐响起慌乱的人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外。
“殿下?”是张梦瑶带着哭腔的声音,“您在哪?臣妾...臣妾还在等您...”
盛绪充耳不闻,又灌下一口酒。
“殿下!”敲门声变得急促,“开门啊!您不能这样羞辱臣妾...”
“滚!”他突然暴喝,酒坛砸在门上碎裂开来,“都滚远点!”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张梦瑶委屈的哭声和宫人的劝慰声,脚步声渐远。
盛绪滑坐在地,背靠着牌位桌,又是一坛酒开封。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响起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殿下...”这次是安南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的怯懦,“您...您还好吗?奴家担心...”
盛绪混沌的脑子闪过一丝清明,她来了,这个替身,这个他用来麻痹自己的幻影。
“滚!”他声音嘶哑,“你也配来扰她清净?”
门外静默片刻,却传来抽泣声:“奴家只是怕殿下伤着身子...殿下若不想见奴家,奴家就在门外守着...”
好一副情深义重的戏码,盛绪想笑,却咳出泪来。
他摇摇晃晃起身,拉开门。
安南正跪在门外,一身素衣,未施脂粉,眼下还挂着泪珠,俨然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
见他出来,她惊喜抬头:“殿下...”
“看清楚了?”盛绪一把将她拽进佛堂,指着那牌位,“认得这是谁吗?”
安南看着那块无名牌位,和下面那截眼熟的鹅黄布料,她当然认得,那是她“身死”时穿的衣裳。
“殿下...”她故作惶恐地低头,“奴家不知...”
“不知道?”盛绪掐住她下巴,逼她抬头,“那你总该知道,孤为何留你在东宫吧?”
他醉得厉害,眼底血红:“因为你,像极了她。”他手指抚过她眉眼,力道却像要抠下那双珠子,“可惜...再像也不是她。”
安南疼得吸气,却不敢挣扎:“奴家...奴家明白...”
“你不明白!”盛绪突然推开她,踉跄着跌回牌位前,“她若在...定会恨我...”他声音哽咽,“我说过十里红妆娶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却...”
他却娶了仇人之女,还守着个替身自欺欺人。
安南站在原地,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底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对,盛绪,你就该这样痛苦。这才只是开始。
但她面上却落下泪来,柔声道:“那位姑娘若在天有灵,定不愿见殿下如此...”
“闭嘴!”盛绪抬头,眼神骇人,“你不配提她!滚出去!”
安南被他眼中的疯狂慑住,下意识后退两步。
“滚!”他抓起碎酒坛砸过来,“滚远点!别用你这张脸,脏了她的地方!”
瓷片擦过安南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她终于仓皇退出门外。
门再次重重合拢,里面传来盛绪压抑的痛哭声,安南站在廊下,抬手抹去脸颊的血珠,指尖沾着鲜红。
很好,他越痛苦,就越容易失控。
而失控的人,最好利用。
远处传来西更鼓声,新婚之夜即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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