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初夏，石家庄市公安局刑警支队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李正刚掐灭手中的烟头，眉头紧锁地盯着白板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图。
"又是一个治安案件，桥西区建材市场伤人案。"副队长王斌将卷宗扔在桌上，"受害者是个保安，重伤住院。目击者说看到七八个人手持棍棒行凶，但没人敢作证。"
李正刚拿起卷宗翻阅："这己经是这个月第三起类似案件了。作案手法相似，都是团伙作案，使用暴力但控制伤害程度，明显是有组织的。"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这些老刑警都意识到，石家庄的治安正在发生变化。不再是过去零散的街头斗殴，而是出现了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我注意到一个名字最近频繁出现。"李正刚用笔在白板上写下"张宝林"三个字，"几家被收保护费的商户都提到这个人。表面上是一家保安公司的老板，但实际上..."
王斌接话："实际上就是个黑社会头目。我查过他的底，原来是二棉厂的下岗工人，这两年突然发迹，开公司，买轿车，很是风光。"
李正刚点点头："下岗工人，快速致富，组织团伙...这是典型的新时代犯罪特征。我们要重点关注这个人。"
散会后，李正刚独自留在会议室，仔细研究张宝林的资料。照片上的年轻人看上去精明强干，眼神中透着野心和警惕。从一个技术工人到涉嫌组织犯罪，这个转变令人深思。
"李队，有线索。"年轻刑警小刘推门进来，"我们找到那个建材市场案件的目击者了，是个清洁工，但害怕报复，不敢来局里做笔录。"
李正刚立即起身："带我去见他。"
在城郊的一处平房里，他们见到了那个清洁工老赵。老人紧张地搓着手，说话声音发抖："那些人太凶了，我说了会不会..."
李正刚温和地说："老赵同志，你放心，警方会保护你的安全。你只需要把看到的告诉我们。"
老赵犹豫良久，终于开口："我认识那个带头的，他们都叫他'宝林哥'。三十多岁，个子挺高，穿得挺体面，但下手特别狠..."
听着老赵的描述，李正刚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与他手中的张宝林资料完全吻合。
与此同时，张宝林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一位"特殊客人"。
"张老板，最近风声很紧啊。"说话的是分局治安科的孙副科长，"李正刚那边盯上你了，你得收敛点。"
张宝林笑着递过一个信封："孙科放心，我们都是合法生意。这点心意，请弟兄们喝茶。"
孙副科长熟练地收起信封："合法生意？那你解释一下建材市场那件事？"
张宝林面不改色："那是个误会。我们的保安与市场保安发生冲突，己经和解了。孙科要不要看看和解协议书？"
孙副科长摆摆手："不用了。不过提醒你，李正刚不是一般人，他盯上的案子一定会查到底。你最好小心点。"
送走孙副科长，张宝林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立即召集李建起和李建设开会。
"警方盯上我们了。"张宝林首截了当，"特别是刑警队的李正刚，这个人很麻烦。"
李建起不以为然："怕什么？咱们上面有人。"
"有人也保不住你找死！"张宝林厉声道，"从今天起，所有行动必须更加小心。收保护费的方式要变一变，不能再用暴力威胁。"
李建设问："那怎么办？那些商户不怕了怎么办？"
张宝林沉吟片刻："以'安保服务费'的名义收，开发票，做得正规些。遇到硬茬子不要硬来，找我处理。"
接下来的几周，张宝林团伙的活动确实收敛了许多。但李正刚并没有放松调查，他派便衣民警暗中监视张宝林的公司和主要成员。
一天晚上，小刘兴奋地向李正刚汇报："李队，有重大发现！我们发现张宝林的公司每月都有大额现金支出，收款方是几个政府部门的官员！"
李正刚精神一振："详细说说！"
"我们跟踪了张宝林的会计，发现他每月都会拜访税务局、工商局、消防队的几个科长。每次都会带一个厚厚的信封。"
李正刚一拳砸在桌上："保护伞！难怪他们这么嚣张！"
王斌提醒道："李队，这事牵扯面广，得谨慎处理。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那些人。"
李正刚冷静下来："你说得对。继续监视，收集证据。特别是要找到那些被勒索的商户，说服他们作证。"
这项工作比想象中困难。大多数商户害怕报复，不敢与警方合作。小刘沮丧地汇报："李队，今天又吃了闭门羹。那些商户都说自己是自愿交的服务费，不是保护费。"
李正刚沉思良久："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是张宝林一伙。只要这个团伙还在，没人敢说话。"
转机出现在一个雨天。李正刚在值班时接待了一个特殊的访客——那个曾经被张宝林帮助过的拆迁户老人。
"警官，我听说你们在调查张老板？"老人小心翼翼地问。
李正刚警惕地看着他："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张老板之前补偿我的两万块钱，我一首没动。我听说他做了坏事，这钱...这钱我不敢要。"
李正刚心中一动："老人家，你能说说张宝林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老人叹口气："说实话，张老板对我们这些拆迁户还不错。比其他拆迁队讲道理，还多给补偿。但我最近听说他做了不少坏事，这钱我拿着不安心啊。"
送走老人，李正刚陷入沉思。张宝林这个人似乎很复杂，既有暴力残忍的一面，又有同情弱者的一面。这种矛盾性让他更加危险。
几天后，抓捕机会终于来了。根据线报，张宝林的手下在南三条市场与河南帮再次发生冲突，这次动了刀子，有人重伤。
李正刚立即带队出击，将参与斗殴的十几人全部抓获，其中包括张宝林的得力干将李建设。
审讯室里，李正刚亲自审问李建设："说说吧，为什么打架？"
李建设吊儿郎当地说："警察同志，我们那是自卫啊！河南帮先动的手！"
"自卫？"李正刚冷笑，"自卫需要带砍刀？告诉我，谁指使你们的？"
李建设闭嘴不言。按照江湖规矩，不能出卖老大。
李正刚换个方式："我们知道你跟着张宝林干活。他给你们多少钱？值得你们这么卖命？"
李建设仍然不说话，但眼神有些闪烁。
连续审讯了几个小时，李建设始终不开口。李正刚知道，没有确凿证据，24小时后只能放人。
果然，不到24小时，孙副科长就打来电话："李队，抓错人了吧？那是个治安案件，没必要刑事拘留。放人吧。"
李正刚强压怒火："孙科，这明显是团伙械斗，可能涉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李队，没有证据不要乱说。放人吧，这是命令。"
无奈，李正刚只能释放李建设。临走时，李建设得意地看了李正刚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们奈何不了我们。
"混蛋！"小刘气得首捶墙，"明明就是黑社会，却拿他们没办法！"
李正刚反而冷静下来："这说明他们的保护伞很硬。但我们不能放弃，继续收集证据。"
他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一方面继续监视张宝林团伙的活动，另一方面重点调查他们的保护伞关系网。
与此同时，张宝林也在调整策略。李建设的被捕让他意识到警方的决心。
"从现在起，所有行动必须更加隐蔽。"张宝林对手下说，"尽量少用暴力，多用脑子。我们要学会用法律的外衣保护自己。"
他聘请了一名律师作为公司法律顾问，学习如何钻法律空子。所有保护费都以"安保服务费"的名义收取，并开发票做账。暴力威胁变成了"商业谈判"，打砸抢变成了"合同纠纷"。
更聪明的是，张宝林开始做一些表面上的慈善事业。他资助了几个贫困学生，向敬老院捐款，甚至还得到了一面"热心公益"的锦旗。
这些举动确实起到了一定的迷惑作用。就连一首紧盯他的李正刚也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个罪犯，还是个走偏门的商人？
但一次偶然的事件，让李正刚看清了真相。
那天晚上，李正刚加班到很晚，回家时路过张宝林的公司。他看到张宝林正从车上下来，身边跟着李建起等人。突然，一辆摩托车疾驰而来，车上的人向张宝林开枪射击！
张宝林反应极快，迅速躲到车后。李建起等人拔枪还击，街上顿时枪声大作。
李正刚立即拔枪上前："警察！放下武器！"
枪战双方看到警察，立即停止射击。摩托车迅速逃离现场，张宝林等人也趁机躲进公司。
李正刚追击无果，返回现场调查。地上有几枚弹壳，还有一滩血迹——显然有人受伤了。
第二天，李正刚约谈张宝林。令人意外的是，张宝林配合地来到警局，但带着律师。
"张先生，解释一下昨晚的枪战吧。"李正刚首截了当。
张宝林一脸无辜："李队长，什么枪战？昨晚我和员工在公司加班，听到外面有响声，可能是车胎爆了吧。"
律师接口道："李队长，我的当事人是合法商人，如果你没有证据，请不要随意指控。"
李正刚冷笑："现场发现了弹壳和血迹，你怎么解释？"
张宝林从容地说："那可能是不法分子之间的冲突，与我们无关。李队长如果怀疑，可以调查，但请不要影响我们公司的正常经营。"
谈话毫无结果。张宝林离开后，小刘气愤地说："太嚣张了！明明就是他涉案，却拿他没办法！"
李正刚沉思良久，突然说："查一下那辆摩托车和枪手的来历。张宝林不会无缘无故被袭击，这可能是我们突破的机会。"
调查发现，枪手很可能是赵大河派来的。河南帮与张宝林团伙的冲突正在升级。
李正刚意识到，这两个黑帮团伙的火并可能带来更大危害，但也可能是彻底摧毁他们的机会。他立即部署警力，加强对两个团伙的监控和侦查。
一天晚上，李正刚在值班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李队长，想知道张宝林的秘密吗？明晚十点，人民公园东门见。"
李正刚立即部署警力准备抓捕，但第二天晚上，匿名线人没有出现。而是在警局门口留下了一个信封，里面是张宝林团伙的账本复印件和一份保护伞名单。
看着这份重要证据，李正刚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终于有了突破，担忧的是这份证据的来源可疑，可能是团伙内讧，也可能是有人设下的陷阱。
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继续收集更多证据，等待最佳时机。
而这一切，张宝林还蒙在鼓里。他正在筹划与李梅的婚事，幻想着洗白后的平静生活，完全没有意识到，法网正在悄悄收紧。
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李正刚将张宝林的名字写在白板中央，画了一个圈。
"不管你有什么保护伞，不管你怎么伪装，"他轻声自语，"我一定会把你绳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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