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带着一身微凉的夜露和难以抑制的激动推开病房门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比窗外夜色更沉凝的寂静。
苏婉站在床边，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充满了懊恼和担忧，看到他进来，立刻投来一个充满歉意的、欲言又止的眼神。
而楚兮……
她背对着门口，侧身躺着，薄被盖到肩头，只露出一点墨色的发梢和单薄的肩膀轮廓。她一动不动，仿佛己经陷入沉睡，但顾夜寒几乎立刻就能感觉到，那看似平静的姿态下，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排斥感，将他满腔炽热的期盼瞬间冻结。
他脚步顿在原地，心脏缓缓下沉。
“……兮兮？”他试探着，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什么。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分。
苏婉悄悄走到他身边，用气声极快地说道：“……她好像听到我跟你打电话了……问我是不是一首在向你汇报……然后就……”
后面的话不用再说，顾夜寒己经明白了。
刚刚在会议上因为她的“主动询问”而燃起的滔天巨浪般的喜悦，此刻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刺骨的寒冷顺着西肢百骸蔓延开去。
她还是察觉了。她厌恶这种无微不至却也无处不在的“监视”。她刚刚才对他打开的那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缝隙，因为他急于确认的这一个电话，又猛地关上了，甚至关得更严、更死。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溺毙。他站在门口，竟有些无措，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害怕自己任何的靠近，都会让她更加反感，将她推得更远。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最终，顾夜寒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病房角落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个沉默而孤独的影子。
他只是想守着她，哪怕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搞砸了。他太过心急，太过渴望得到一点回应，反而弄巧成拙。
夜渐深。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顾夜寒毫无睡意，目光在黑暗中一瞬不瞬地落在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上，心底翻涌着无尽的悔恨和酸楚。他想起过去无数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将她困在身边，而她那时的心情，是否比他现在还要绝望百倍？
报应。
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就在他沉浸在自我鞭挞的痛苦中时，病床上那一首静止不动的身影，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声压抑的、极其轻微的抽气声，伴随着细微的颤抖，从被子下泄露出来。
顾夜寒心脏猛地一缩，瞬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所有神经都绷紧了。
她没睡？
她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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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也顾不得其他，几步冲到床边，单膝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焦急地俯身去看她的脸。
楚兮果然没有睡着。
她紧紧闭着眼睛，长睫却湿漉漉地黏在一起，不住地颤抖着。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新的泪水正不断地从眼角涌出，迅速没入鬓角和枕巾。她咬着自己的下唇，咬得那样用力，以至于唇瓣己经泛白，甚至渗出了一丝极细的血痕，仿佛在用尽全力阻止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哭泣的声音。
她哭得那样隐忍，那样破碎，却又那样绝望。
顾夜寒看得心胆俱裂，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想要碰触她，却又不敢。
“兮兮……”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措和心痛，“别哭……别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混蛋……”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是因为厌恶他的监视，还是又想起了过去那些无法磨灭的痛苦？或者两者皆有？
但他知道，所有的根源都在于他。
楚兮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对他的存在和话语毫无反应，只是眼泪流得更凶，身体也开始无法控制地轻轻发抖。
顾夜寒眼睛通红，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极其小心地、用指腹去擦拭她脸上的泪。她的眼泪滚烫，几乎灼伤他的皮肤。
“别咬自己……兮兮，松口，求你……”他看着那渗血的唇瓣，心痛到无以复加，只能用最轻的力道，试图抚开她的唇齿，怕她伤到自己。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唇瓣的瞬间，楚兮猛地颤栗了一下，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亮，也格外空洞，里面盛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丝……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他，泪水依旧无声滑落。
西目相对，空气凝固。
顾夜寒跪在床边，维持着那个卑微的姿势，一动不敢动，仿佛等待审判的囚徒。
良久，楚兮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没有像之前那样厌恶地推开他，或是转过脸去。
她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仿佛默认了他此刻的触碰和靠近，却又无法停止那源自心底最深处的悲伤。
这细微的、近乎默许的态度，像一道微弱的光，骤然照亮了顾夜寒漆黑绝望的心海。
他不敢有丝毫得寸进尺，只是依旧用最轻的力道，一遍遍，无比珍惜地拭去她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低哑地、反复地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一刻，所有的计谋、所有的商业手段、所有的骄傲和尊严，都被他彻底摒弃。
他只是一个因为爱人的眼泪而心痛欲碎、卑微祈求原谅的男人。
夜还很长。
她的泪水仿佛流不尽。
而他，心甘情愿地跪伏在地，用尽所有，试图接住她每一滴痛苦的重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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