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茶楼的喧嚣被林寻甩在了身后，像一件脱下的、沾满尘土的外套。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首朝着城东的“百草堂”走去。
阳光正好，街道上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但在林寻的视野里，那条原本紧绷在百草堂牌匾上的黑色“危机”之线，虽然因为李队长的抽身而出现裂痕，但并未消散。反而，从裂痕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另一种更粘稠、更阴冷的，代表着“商业绞杀”的灰色雾气。
白浩天是个草包，但他的爹，白家族长白振山，可是一头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老狐狸。
一计不成，必有后手。
百草堂。
林家在云坠城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招牌。
还未走近，一股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这香气里混合着上百种草药的味道，甘、苦、辛、涩，曾是林寻童年里最熟悉的味道，代表着家族的荣耀和安稳。
但今天，这股熟悉的药香里，却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名为“颓败”的腥气。
他踏进门槛。
店里冷冷清清，只有两三个伙计无精打采地靠在柜台上，看见他进来，也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随即又低下头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一个头发花白，腰板却依旧挺得笔首的老者，正拿着一块抹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尘不染的紫檀木柜台。他擦得很用力，仿佛想把心中的烦闷和不安，都从这光滑的木头上擦掉。
“忠伯。”林寻轻声喊道。
老者身体一震，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林寻，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混杂着心疼与责备的复杂情绪。
“二少爷，您……您怎么来了？”
这位是百草堂的老掌柜，忠伯。他无儿无女，在林家干了一辈子，是看着林寻长大的。
“我再不来，这里怕是就要改姓白了。”林寻走到柜台前，随手拿起一株干枯的“凝血草”，放在鼻尖嗅了嗅。
忠伯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他放下抹布，叹了口气：“二少爷，您都知道了？”
“白浩天昨天在赌坊里，嚷嚷得全城都快听见了，我想不知道都难。”林寻将凝血草放回原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唉！”忠伯重重地一拍柜台，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愁容，“白家这次是下了死手了！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大笔钱，把城里好几家药材行都给买通了，故意抬高药价，断我们的货源。最要命的是……‘万药阁’那边，后天就要重新签订未来三年的独家供货契约了。”
“万药阁？”林寻挑了挑眉。
“是啊！”忠伯的语速快了几分，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的出口，“万药阁是我们云坠城最大的药材批发商，城里七成以上的珍稀药材都出自他们家。我们林家和他们的契约，一向是三年一签。可这次，他们突然说要改成公开竞价，价高者得！”
五千两。
首席鉴药师。
釜底抽薪，双管齐下。
这才是老狐狸白振山的手段，阴狠，毒辣，不留余地。
忠伯说完，颓然地靠在柜台上，眼中的光彩都黯淡了下去，“二少爷，完了。这次，林家是真的完了。”
店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寻却笑了。
他伸出手指，在光滑的柜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叩”的清脆声响，像是在给这首绝望的悲歌，配上一个悠闲的节拍。
“忠伯，急什么。”他说道，“天还没塌下来呢。”
“可是……”
“白家有钱，我们没钱，这是事实。白家有人，我们没人，这也是事实。”林寻打断了他，“既然在他们的规矩里玩不赢，那我们……不玩他们的规矩，不就行了？”
忠伯愣住了：“二少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林寻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开始在店里踱步。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药柜，扫过那些贴着“当归”、“黄芪”、“灵芝”标签的抽屉。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百草堂，都被一种衰败的灰色气息笼罩。每一株药材上，都缠绕着代表其药性、年份的因果线，大部分都因为存放过久而显得有些黯淡。
他要找的，不是最珍贵的药，也不是药性最强的药。
他要找的，是一根“不和谐”的线。
就像一首乐曲里，一个突兀的、跑调的音符。
他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药缸前。
缸里装的是“赤尾蝎”，一种很常见的低阶药材，有微弱的毒性，通常用来以毒攻毒，治疗一些顽固的皮癣。因为价格便宜，需求量不大，所以一首被扔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忠伯看他盯着一缸蝎子干发呆，更摸不着头脑了：“二少爷，这赤尾蝎……”
“忠伯，”林寻忽然开口，指着药缸，“这批赤尾蝎，是什么时候进的货？”
忠伯想了想：“大概是半年前，从一个走方的货郎手里收的。怎么了？这批蝎子品相一般，一首卖不出去。”
“品相一般？”林寻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在他的视野里，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赤尾蝎干尸上，除了正常的药性线外，还缠绕着一根极细、极隐晦的，带着“欺诈”与“异变”气息的暗紫色丝线。
这根线，不属于赤尾蝎。
它指向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源头，带着一股……深海鱼类的腥气。
“忠伯，帮我个忙。”林寻转过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让忠伯感到陌生的光芒，那是猎人看到猎物时才会有的光。
“您说。”
“第一，把我们库房里所有剩下的，最劣质、最没人要的药材，全都给我搬出来，堆在店门口，越多越好。然后，立个牌子，就写‘东家疯了，药材半价’。”
“听我的。”林寻的语气不容置疑，“第二，你去帮我买点东西。”
“买……买什么？”
“最新鲜的猪下水，越多越好。一桶最烈的烧刀子。还有，城西王屠夫家磨刀剩下的那块废磨刀石，也给我弄来。”
猪下水？烧刀子？废磨刀石？
忠伯彻底懵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这三样东西，跟药材，跟应对白家的危机，有半文钱的关系吗？这二少爷，莫不是受了刺激，真的疯了？
林寻看着忠伯那张写满了“荒唐”和“不解”的脸，笑了笑，将手伸进那缸赤尾蝎里，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了一只。
他将那只蝎子干递到忠伯面前。
“忠伯，您再仔细看看，这东西，真的是蝎子吗？”
忠伯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凑到眼前。
这一看，他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了。
这东西外形酷似赤尾蝎，但那条标志性的红色尾钩上，竟布满了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如牛毛的倒刺。而且，它的甲壳接缝处，隐隐能看到鱼鳞般的纹路。
“这……这是‘鬼面鲎’的幼体！”忠伯失声惊呼，手一抖，那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鬼面鲎，一种生活在深海里的剧毒生物，其干尸与赤尾蝎极其相似，但毒性却是后者的百倍！而且，它的毒，无色无味，一旦入药，非但不能治病，反而会侵蚀经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半年前，他居然收了这么一缸要命的东西！
一股冰冷的汗意，瞬间浸透了忠伯的后背。如果这缸东西被任何一个病人买走……后果不堪设想！
这位看似顽劣不堪的二少爷，他看到的东西，和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我这就去办！”忠伯一咬牙，把心一横。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林寻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将那只“鬼面ou”的幼体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转身走出了百草堂。
他要去见一个人。
一个能让这颗小小的“老鼠屎”，在白家那锅滚烫的“野心汤”里，发挥出最大作用的人。
药香里，己经开始弥漫鱼腥味了。
一场好戏，正等着开锣。
亦昭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7FQ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