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被架走时，裙角扫过祠堂门槛，发出一声闷响。白禾站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药罐冰凉的触感。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那道红印，慢慢松开手，任由指甲缝里渗出的一丝血珠滑落，在青砖上砸出个小点。
春桃跟上来扶她，声音发颤：“姑娘，您真不怕她回头报复？”
“怕？”白禾轻轻笑了笑，“她现在只想保住体面。儿子沾了私盐案，她不敢再闹大。”
她说完便往回走，脚步虚浮却不肯让人搀。刚进院子，就听见乔婉如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白禾抬眼，见乔婉如穿着藕荷色衫子，发间簪着珍珠花，眉眼含笑，像是专程来看热闹的。
“妹妹来得正好。”白禾扶着墙喘了口气，“我听说你这几日为我抄经祈福，心里实在不安。一点心意，托人做了个香囊，算是答谢。”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精细的锦袋，正面是双蝶戏花，背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二字。
乔婉如接过一看，笑道：“这针脚倒是精致，姐姐亲手做的？”
“不是。”白禾摇头，“是我让绣娘照着旧样子做的。另一个我自己戴着，一模一样。”
她说着，撩起衣角，露出腰间挂着的同款香囊，只是颜色略深些。
乔婉如没再多问，把香囊收进袖子里：“多谢姐姐厚意，我定随身带着。”
白禾目送她离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三天后，宫里传来消息。
说是宫廷诗会上，乔婉如正吟诗到一半，忽然脸上涨得通红，接着冒出大片疹子，越抓越痒，最后竟渗出血丝。皇后当场皱眉，斥她“形貌不整，有辱门风”，命她即刻离宫，还派人传话给裴氏：“教女无方，岂能妄称名门？”
消息传回乔府时，裴氏正在佛堂念经。
她猛地站起身，茶盏打翻在地，滚烫的水泼了一裙。
“是不是她干的！”裴氏盯着门口站着的白禾，眼睛泛红，“那个香囊有问题！”
白禾靠在门框上，咳了几声，唇边又溢出一丝带香的血迹。
“母亲误会了。”她声音弱，“那香囊是我一片心意……妹妹若不信，可让人拆开查。我和她戴的是一对，我这儿的好好的，她那儿出了事，难道是我的错？”
裴氏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乔父闻讯赶来，脸色阴沉：“婉如如何了？”
“府医说……是热毒入体，需静养月余，脸上……怕是会留疤。”管家低头回道。
乔父看了眼白禾，见她脸色苍白，手还在抖，心头一软：“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
“父亲。”裴氏突然跪下，“迎娣表面柔弱，实则心思狠毒！先是陷害睿杰，如今又害婉如毁容，若不严惩，乔家迟早毁在她手里！”
乔父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那就让她去祠堂跪着思过三日，以儆效尤。”
白禾没争辩，只点了点头，由春桃扶着，一步步走向祠堂。
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到了祖宗牌位前，她扶着柱子跪下，头微微垂着，呼吸浅而急促。
春桃想替她垫块软布，被守祠的老仆拦下：“夫人说了，不准任何人靠近。”
夜深了，烛火摇曳。
白禾伏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忽然，她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嘴里溢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膝前的蒲团。
老仆吓了一跳，忙跑出去报信。
乔父赶到时，白禾己经人事不知，嘴唇发紫，脉搏细若游丝。他掀开她手中的帕子，只见上面斑斑点点，隐约有个“冤”字的残痕。
“来人！”乔父怒吼，“快请府医！把她抬回去！谁准许这么罚她的？！”
裴氏匆匆赶来，还想说什么，却被乔父狠狠瞪住：“迎娣病成这样，你还忍心折辱？从今日起，中馈之事暂由她协理，你不必再插手！”
白禾被人抬回房时，天己微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她从棺中醒来她躺在榻上，闭着眼，呼吸平稳。春桃给她擦脸，发现她袖中藏着一枚银簪，尖端沾着点暗褐色的粉末。
“姑娘……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春桃低声问。
白禾没睁眼，只是手指轻轻动了动，将银簪转了个方向，藏得更深了些。
裴氏回房后砸了一屋子东西。
丫鬟们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她抓起乔婉如的脸盆就摔，铜盆撞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那个贱人！”她咬牙切齿，“装什么病弱无辜！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心腹嬷嬷小心翼翼劝道：“夫人，大姑娘这次也没亲自动手，咱们拿不住证据……眼下老爷偏向她，不如先忍忍。”
“忍？”裴氏冷笑，“她敢动我女儿，我就让她生不如死！”
她走到妆台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几粒黑色药丸，碾成粉末，混进一支新制的胭脂里。
“明日她若还敢露面，我就让她也尝尝毁容的滋味。”
第二日清晨，白禾醒了。
她坐起身，摸了摸脸颊，对着铜镜看了看，又拿起自己的胭脂盒嗅了嗅。
“换一支。”她对春桃说。
春桃换了支新的，给她匀了层薄脂。
白禾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笑了下：“有些人啊，总以为别人跟她一样不要脸。”
中午时分，裴氏派人送来一盒点心，说是特地让厨房做的玫瑰酥，补气血的。
白禾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里面五块酥饼摆得整整齐齐。
她拿起一块，掰开，看见内馅泛着微微蓝光。
“送去给狗吃。”她淡淡道。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这……这是下了毒？”
“不止是毒。”白禾把酥饼放回去，“是能让皮肤溃烂的药，吃了不会死，但会烂脸。”
她合上盖子，递给春桃：“原样送回去，就说谢谢母亲关心，我吃不下甜的。”
傍晚，裴氏收到退回的点心盒，气得把盒子砸在地上。
她盯着碎裂的瓷片，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去了乔婉如房里。
乔婉如正对着镜子哭，脸上结了痂，却留下深深浅浅的疤痕。
“娘……我以后怎么见人……”她抽泣着。
裴氏抚摸她的头发，声音低沉：“别怕，娘会让你好起来的。那个女人，一定会付出代价。”
她从袖中掏出那只掺了药的胭脂，塞进乔婉如手里：“明天你去她院里‘探病’，找个机会，把这抹在她梳妆台上。记住，别碰它。”
乔婉如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第二天午后，乔婉如提着食盒来了。
白禾躺在床上，看起来虚弱不堪。
“姐姐，我给你带了莲子羹。”乔婉如把食盒放在桌上，目光在梳妆台上游移。
“放下吧。”白禾闭着眼，“我睡会儿，待会再喝。”
乔婉如见她不动，便悄悄把胭脂拿出来，搁在粉盒旁边，又用帕子擦了手。
她刚要走，白禾忽然开口：“妹妹脸色好多了。”
乔婉如一僵：“啊……是、是吗？”
“嗯。”白禾睁开眼，首视她，“再过几天，就能出门了吧？到时候，记得帮我带包桂花糖回来，我喜欢那个味道。”
乔婉如勉强笑了笑，逃也似地离开了。
等她走远，白禾坐起身，拿起那支胭脂，轻轻旋开。
她凑近闻了闻，然后用指尖蘸了一点，涂在手腕内侧。
片刻后，皮肤开始发烫、发红。
她吹灭灯，把胭脂放进一个空香囊里，系紧口。
窗外雨声渐起，滴滴答答落在屋檐上。
白禾躺回床上，把手伸进被窝，握住了那枚银簪。
簪尖冰凉，贴着她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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