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檐角滴水砸在石阶上，一声接一声。白禾坐在床沿，手里攥着那支银簪，簪尖朝内，抵在掌心，凉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春桃端了碗热汤进来，手有点抖：“姑娘，喝点吧，暖暖身子。”
“不喝。”她声音哑，“外面怎么样了？”
“老爷亲自带人去了夫人院里，说是要彻查……听说己经翻到后花园了。”
白禾没说话，只是把银簪转了个方向，插进发髻里，压住一缕散落的发丝。她站起身，披了件外裳，脚步虚浮地往外走。
“姑娘！您这身子——”
“我得去看看。”她说，“这事，不能让他们乱来。”
府里己经乱了。裴氏站在廊下，脸色铁青，身后一群丫鬟婆子低头屏气，连呼吸都放轻了。乔父背着手立在牡丹花前，眉头拧成个疙瘩。几个家丁正跪在地上挖土，泥水溅了一身。
“老爷！”裴氏忽然开口，“这园子平日都是管家带着人打理，他夜里常来浇水除草，要说藏东西，也只有他最方便。”
乔父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说，管家私藏违禁品？”
“不敢断言。”裴氏垂着眼，“可昨夜我还看见他提着灯笼绕花坛走了三圈，鬼鬼祟祟的，不像寻常。”
白禾慢慢走到人群后头，扶着柱子站定。她咳嗽两声，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父亲。”她喘了口气，“我病着，夜里睡得浅。前天晚上，好像确实有人来过花园……穿的是青布鞋，走路有点跛。”
裴氏猛地抬头看她。
白禾没看她，只望着那几个家丁：“青布鞋底窄，印子浅，若仔细找，该能瞧见。”
乔父立刻下令：“去查脚印！”
不多时，一个家丁从花坛边喊起来：“老爷！这儿有半个鞋印，确实是青布鞋！不是管家常穿的黑靴！”
裴氏脸色变了变，但很快稳住：“许是哪个小厮路过也未可知，单凭一只鞋印，不能定论。”
“那就搜人。”白禾轻声道，“既疑管家，不如去他房中看看。若清白，自然无事；若有隐情，也不该冤枉无辜。”
乔父沉吟片刻，点头：“去搜。”
管家被带到前厅时，整个人都在抖。他五十多岁，头发花白，脸上全是汗，衣服也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我没有！”他扑通跪下，“我真的没有往花园里埋东西！夫人让我照料花草，我就只浇水剪枝，别的事一概不知啊！”
裴氏冷笑：“那你半夜三更为何独自去花园？”
“我……我是去给花盖油纸！那晚要下雨，我怕新栽的芍药受了损……”
“那你穿的是什么鞋？”白禾问。
管家愣住：“青布鞋……因为……因为旧靴子裂了口，沾水疼。”
没人再说话。乔父挥了挥手：“带人去他屋里搜。”
白禾跟了过去。春桃想拦，被她甩开手。
管家的屋子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墙角堆着几件旧衣。几个家丁翻箱倒柜，最后在床底下摸出个木匣，里面藏着半张烧过的信纸。
乔父接过一看，脸色骤变。
纸上残留几行字，笔迹熟悉——正是裴氏的手书：“事成之后，放你妻儿归乡，绝不食言。”末尾还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北狄文，墨迹未干透。
“这是什么？”乔父盯着裴氏。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她从棺中醒来
裴氏强撑着：“我不知这信哪来的！定是有人栽赃！”
“母亲说得对。”白禾忽然笑了下，“光凭这半张纸，确实难定谁的罪。不如请个识北狄文的人来看看？我记得睿杰书房里有本《北狄契约辑录》，或许能对照出来。”
乔父立刻命人取书。不多时，账房先生对照着辨认，念出那行字：“血契可助吾王长生……落款是‘萧’。”
厅内一片死寂。
裴氏终于慌了：“这不是我的意思！那是……那是管家自己写的！他勾结外敌，败坏乔家名声！”
管家猛然抬头，老泪纵横：“夫人！我伺候您二十年，从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您的事！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闭嘴！”裴氏厉声喝道，“你私藏盐货，还想狡辩？！”
“盐货不是我埋的！”管家嘶吼，“是少爷让人送进府的！是他和山匪串通！我亲眼看见他把箱子藏在柴房后头！夫人您知道！您都知道！”
“住口！”裴氏尖叫。
乔父猛地拍桌：“来人！把乔睿杰给我叫来！”
没人动。管家突然笑了，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叫不来了……少爷三天前就跑了。临走前，夫人给了他一包金叶子，让他远走高飞……”
裴氏踉跄后退一步，嘴唇发白。
乔父死死盯着她：“所以，你是要拿他顶罪？让你的儿子脱身，让一个忠仆替你儿子坐牢？”
“我……我不是……”裴氏语无伦次。
“搜他的房间。”白禾低声说，“既然信是从管家这儿找到的，那原信应该还有副本。裴氏做事，向来不留活口，也不会留孤证。”
乔父点头：“继续搜。”
这次是白禾亲自翻的。她在床板夹层里摸到一小叠纸，最上面那页写着裴氏与萧阙的密约，提及“私盐走漕运，每月三船，由乔府库房中转”，下面还附了一行小字：“九幽血契之力，可献于北狄王庭，换取长生秘术。”
她指尖一顿，迅速将纸折好塞进袖中。
“找到了！”另一个家丁从柜子里抽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厚厚一叠信笺，全用北狄文书写，印章清晰。
乔父看完，脸沉如铁：“来人，把管家押去柴房关着，不得虐待。裴氏，你院子即刻封锁，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出。”
裴氏瘫坐在地，被人架着拖走前，狠狠瞪了白禾一眼。
白禾没躲。她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屋檐滑下来，在她面前织成一道水帘。
回房后，她让春桃守在门外，自己坐在灯下，把那封密信摊开，用炭条在背面细细拓了一遍。火光跳动，映得她眼睛发亮。
她伸手摸了摸发髻里的银簪，又低头看了看手腕内侧那道红痕——是昨日试胭脂留下的。皮肤还在发热，像有火在烧。
“九幽血契……”她低声念着，“你们以为这是长生药，其实它是催命符。”
窗外雨声渐急。她吹灭灯，靠在椅背上闭眼。
指甲轻轻刮过信纸边缘，发出细微的响声。
忽然，她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烛台上。铜钱上沾着一点暗香，是魅香的味道。这是她前些日子让春桃放进食盒的那枚，如今又回到了她手里。
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缓缓握紧。
门缝底下，一片湿漉漉的叶子被风吹了进来，贴在她的裙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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