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白禾就醒了。
她睁开眼，手腕内侧的咒印还在发烫，像有细针在皮下扎动。她没去碰它，只是慢慢坐起，把银簪从袖中取出，轻轻别回发间。昨夜那场梦太真，冥河老鬼的声音还卡在喉咙里，但她现在顾不上这些。
宫宴今日举行，皇后寿辰，百官命妇入宫贺礼。她必须去。
春桃进来扶她梳妆时，她只淡淡说了句：“凤钗拿来。”
那是乔府为贵女备的旧饰，金丝攒成半朵开败的花，说是凤钗，其实连宫人头上的都比不上。可这是规矩——乔家长女，得戴这副钗入宫。
她接过钗子，指尖在钗尾一滑，触到一丝极细微的凸起。她不动声色，将钗子插上发髻，镜中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倒真像个病入膏肓的闺秀。
“走吧。”她起身，披上桃红披帛，脚步稳稳地出了门。
宫门前己聚了不少命妇千金，车马络绎不绝。白禾由婢女搀着，缓步走向验身处。风有些冷，吹得披帛一角翻飞，她抬手按了按发髻，确保凤钗未偏。
就在这时，乔婉如从人群中走出，身后跟着御史家的小姐。两人并肩而立，衣裙鲜亮，笑意盈盈。
“姐姐来得早。”乔婉如声音清脆，“听说你身子不好，我还怕你撑不住这一路呢。”
白禾看她一眼，没接话。
御史之女上前一步，忽然扬声道：“等等！这位可是乔府大小姐？”
验身太监一愣，忙拱手：“正是。”
“那请搜一搜她的袖子。”御史之女目光锐利，“我昨夜亲见她出入内务府偏殿，形迹可疑。今晨又听闻皇后御赐的凤钗失窃——巧了，她头上这根，分明就是那支！”
西周顿时安静下来。
白禾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辩解。她只是缓缓抬起手，抚了抚发间的凤钗，嘴角竟浮出一丝笑。
“你说我偷了凤钗？”她声音轻，却字字清晰，“那你可知道，真正的御赐凤钗，是双股金丝缠鸾，不是这种民间匠人仿的残次品？”
御史之女一怔。
白禾继续道：“你既说我昨夜去过偏殿，可有守卫签录？可有火漆封条？若没有，便是凭空污蔑。”
她说完，忽然咳嗽起来。
一声接一声，越来越急。最后一下，她猛地掩唇，再摊开手时，帕上己染了一抹淡红。那血丝细如蛛网，却带着奇异的香气，随风散开。
围观的人纷纷后退。
“我重病之人，连祠堂都难行，哪有力气夜闯宫禁？”她喘息着，眼神却首首盯住乔婉如，“倒是妹妹，今日格外关心我的首饰……莫非是你提前知道了什么？”
乔婉如脸色一白，下意识退了半步。
“你胡说！我不过是——”
“不过是想借刀杀人？”白禾打断她，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你娘裴氏昨日焚符祷告，用的是尸苔粉与冥蟾油，这些药单子还在库房留着底。你要陷害我，也该选个更干净的法子。”
人群哗然。
御史之女还想反驳，却被身边嬷嬷悄悄拉了拉袖子。她咬牙，正要开口，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高喝：“圣驾到——”
皇帝今日亲自巡视仪仗，乘辇而来，身后跟着一队皇城司官员。沈砚舟走在最前，玄色官服衬得身形笔挺，玉扳指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他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白禾脸上停了瞬，随即垂眸，向皇帝禀报：“启禀陛下，此处发生争执，涉及凤钗失窃案，请旨定夺。”
皇帝皱眉：“凤钗？哪个凤钗？”
御史之女立刻跪下：“回陛下，昨夜内务府失窃一支御赐凤钗，臣女认出乔氏所戴与此极为相似，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她从棺中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恐其盗取圣物，玷辱宫规！”
皇帝看向白禾。
她仍站着，一手扶婢女肩头，一手握帕掩唇，气息微弱，却未低头。
“民女不敢欺君。”她轻声道，“我所戴之钗，乃乔府旧物，样式粗陋，不足挂齿。若陛下不信，可当场查验。”
皇帝点头：“取下来看看。”
一名宫人上前，小心翼翼取下凤钗呈上。皇帝接过，翻看片刻，摇头：“这不是御赐之物，顶多算民间精工。”
御史之女急道：“可——可她昨夜确实去过偏殿！”
“那你可敢对天发誓，亲眼所见？”白禾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喧闹，“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天雷击顶，永世不得超生？”
对方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应。
皇帝神色渐冷：“无凭无据，便当众构陷朝廷命妇之女？成何体统！”
乔婉如慌了，扑通跪下：“陛下明鉴！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担心宫中失物，才——”
“够了。”皇帝挥手，“此事交皇城司彻查。凤钗暂封，人准许入宴，但由专人看护，不得随意走动。”
沈砚舟应声上前，接过凤钗，仔细端详。
他指尖在钗尾，忽觉一处微滞。他不动声色，以玉扳指轻叩钗身三下，只听“咔”一声轻响，内层弹开一道薄如蝉翼的夹层。
一层白色粉末静静附着其上。
他取少许置于试毒笺，笺面瞬间转为青黑。
“回陛下。”他声音沉稳，“此钗暗格藏有西域断魂散，触肤即溃，专破内息。若佩戴者气血虚弱，不出三日便会经脉尽毁，状似暴毙。”
全场死寂。
皇帝猛然站起：“谋逆！谁敢在宫宴前动这种手脚？”
沈砚舟低头：“此物制作精细，需内廷匠人手法。且能接触到凤钗者，非府中亲近之人不可为。”
他抬眼，目光扫过乔婉如与御史之女。
两人面色惨白。
白禾站在原地，看着那支凤钗，忽然笑了。
原来不是要她背罪名，是要她戴着毒钗进宫，活活毒死在皇后眼前。
好一招借刀杀人。
她抬手，将染血的帕子缓缓攥紧。
远处鼓乐渐起，宫门大开，内侍开始引导命妇入殿。
沈砚舟收起凤钗，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小心脚下。”
她点头，由婢女搀扶，迈步向前。
朱墙高耸，琉璃瓦映着日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她走过汉白玉阶，裙裾拂过地面，留下浅浅一道痕。
就在她即将踏入正殿时，忽然停下。
她回头看了眼宫门方向。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正缓缓驶离，帘角一闪，露出半截素白手腕，腕上缠着一串檀木珠。
她眯了下眼，没说话。
沈砚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眉头微蹙。
白禾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她的手伸进袖中，摸到了那枚金丝缠臂镯。暗格里的纸条早己焚毁，但那句话还在她脑子里盘旋——
“癸水日前务毕”。
今天，正是癸水日。
她踩上最后一级台阶，风从殿内涌出，带着熏香与酒气。
殿门口的铜鹤灯盏忽然晃了一下，灯油溅出，落在她鞋尖，烧出一个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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