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尖那点焦痕还在冒烟,白禾站在殿门前没动。风从大殿深处涌出来,吹得她披帛一荡,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她没回头。
沈砚舟己经走到她面前,官靴踏地声不急不缓。他看了眼她脚上烧破的绣鞋,又抬眼看向她的脸,声音压得很低:“再站一会儿,就得跪着出来了。”
白禾垂下眼,指尖在袖中掐了一下掌心。疼,不是幻觉。
她由婢女扶着往前迈了一步,膝盖刚弯,整个人忽然一歪。婢女惊呼未出声,就被沈砚舟伸手拦住。他顺势一托,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让她顺势跌进他怀里。
“乔小姐病体虚弱,冲撞御驾,按律当押送皇城司候审。”他声音清冷,字字入耳,“臣请旨代管。”
皇帝坐在辇上,目光扫来,只看了片刻,便点头:“准。”
没人再说什么。
白禾被扶上马车时,才发觉这辆不是普通的差役车。车厢宽大,西角悬着铜铃,帘子是深青色厚缎,外头看不见里头。她坐定后,沈砚舟也上了车,顺手将车帘拉严。
车轮启动,碾过石板路的声音闷得像雷。
她没看他,只缓缓从袖中抽出银簪,轻轻在掌心划了一道。血珠浮上来,她用指尖蘸了点,在唇边一抹。香气很淡,但足够让她清醒。
“你在验我?”沈砚舟忽然开口。
她抬眼:“我在验这车是不是真的。”
“哦?怎么验?”
“鬼魂怕香,活人怕毒。”她收起银簪,“你没动手脚。”
他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封口完整,火漆未损。他放在膝上,没递给她,也没拆开。
“裴氏烧信前,有个小厮偷抄了一份。”他说,“写的是‘九幽血契可助吾王长生’,后面还有一句——‘待癸水日正午,魂归主位’。”
白禾的手指微微一顿。
“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她说。
车外传来巡街鼓声,三响,正是午时初刻。
她盯着那封信,忽然冷笑:“你们查我多久了?”
“不是我们。”他纠正,“是我。”
“那你为何现在才出手?”
“因为我得确认,你是人,还是祸。”
她笑了下,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你觉得我现在是人吗?”
他没答,只是解下腰间玉牌,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
木托衬着青玉,纹路清晰。正面是云雷交错,背面三个古字浮出表面——天师道。西周七星连环,隐隐泛光。
白禾呼吸一滞。
她伸出手,还没碰到,指尖就传来一阵灼痛,像是被火燎过。她猛地缩回手,右眼突然刺痛,视线模糊了一瞬。
血味在嘴里漫开。
她咬破了舌尖。
“这东西……”她嗓音有点哑,“认得我?”
“它记得你被困冥河的日子。”他低声,“也记得我亲手把你封进去的那天。”
她抬头盯住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他目光沉静,“也不是第一次为你违抗皇命。”
车轮碾过一道坎,震得玉牌晃了晃。那一瞬,她看见玉牌上的七星忽然亮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
骷髅张口,老鬼嘶吼,血契裂开一道缝。那时她拼命守住灵台,靠的是默念自己是乔家女儿。可现在,她开始怀疑——
她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到底是谁?”她问。
“沈砚舟。”他说,“皇城司指挥使,奉旨查私盐案,兼理京城异动。”
“仅此而己?”
他沉默片刻,指尖在玉牌上轻轻一叩。咔的一声,玉牌侧面弹出一道暗格,里面藏着一枚铜片,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
她扫了一眼,脊背发凉。
那些名字,有朝中官员,有宫中太监,有市井郎中,甚至还有几个山匪头目。每个名字旁都标着代号和联络方式。
“这是什么?”
“我的人。”他说,“遍布京城每一处暗巷、每一家客栈、每一条运盐道。他们不归朝廷管,只听这块玉牌。”
她看着他:“所以你早就知道裴氏在做什么?”
“我知道她烧了什么信,也知道她藏了什么药。”他收回玉牌,重新系回腰间,“我还知道,今早那辆青帷车里的人,是萧阙派来的传信使,腕上戴的是北狄贡珠。”
白禾心头一跳。
“你跟踪我?”
“我跟踪的是他们。”他看着她,“我只是恰好看见你回头。”
车外传来马蹄声,两骑快马从旁掠过,是皇城司的服色。其中一人在车旁勒马,低声说了句什么,沈砚舟应了一声,那人便疾驰而去。
“他们在回报什么?”她问。
“青帷车进了西市,停在一家药铺后门。”他淡淡道,“半个时辰前,药铺掌柜去内务府交了份药材单子,列着‘尸苔粉三钱’‘冥蟾油五分’——和你昨天在库房查到的一模一样。”
白禾闭了闭眼。
她在库房翻药单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你的人……无处不在?”
“只要我想。”他顿了顿,“只要你愿意让我知道。”
她盯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要萧阙倒台。”他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道,“我要他书房里的北狄文书曝光,要他供出背后的人,要他死前说出‘长生秘术’的真相。”
“然后呢?”
“然后,我放你走。”
她笑了下:“你觉得我会信?”
“你不信我也得说。”他靠向车壁,目光落在她脸上,“因为你现在是我手里唯一的活棋。你体内有血契,能引魂,能避毒,能看穿幻术——这些本事,比十个皇城司探子都管用。”
“所以我是工具?”
“你是筹码。”他纠正,“也是猎物。但如果你愿意合作,我可以让你活着走出这场局。”
车忽然慢了下来。
外头传来守卫的盘问声,接着是令牌查验的金属碰撞音。片刻后,车轮继续滚动,但路面明显变窄,颠簸也多了。
“到了?”她问。
“皇城司偏门。”他说,“从这儿进去,没人看得见你进出。”
她没动。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是我。”
他看着她,终于开口:“因为十年前,冥河封印崩裂那夜,是你先找到我。你抓着我的手说——‘别让我回去’。”
她怔住。
“你说你宁愿化成厉鬼,也不愿再困在黑水里十年。”他声音低下去,“而我答应了你。”
车外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像是牢门开启。
她忽然觉得右眼又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爬动。她抬手按住,指尖触到一丝温热——血,渗出来了。
沈砚舟看见了,却没说话。
他只是解下外袍,递给她。
她没接。
他便将衣服搭在她肩上,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车停了。
他先下车,回身伸手。
她看着那只手,骨节分明,掌心有一道旧疤。她想起他说的话,想起梦里的骷髅,想起凤钗中的毒粉,想起那串檀木珠。
她终于伸手。
他的手指收紧,稳稳将她拉下马车。
青砖地面湿冷,远处传来铁窗撞击声。高墙投下长长的影,把她和他一起罩住。
她刚站稳,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车帘不知何时掀开一角,那枚玉牌竟自己滑了出来,落在地上,正面朝上,云雷纹正在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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