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脚步刚拐过回廊,白禾便扶着墙站首了些。她站在正院门口的石阶下,风吹得裙摆贴在腿上,手里捏着一块新蒸的桂花糕,热气还往袖口钻。
她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前头那个提着食盒的鹅黄身影听见。
乔盼儿果然顿住了脚。
白禾没说话,只把那块糕往前递了递。春桃会意,赶紧上前:“二小姐,我们姑娘说您平日送点心辛苦,特意让厨房加了双份蜜糖,软糯些好入口。”
乔盼儿看着那块糕,指尖微微动了动,没接。
“我不饿。”她低声说,眼睛却没离开糕点表面那一层亮晶晶的糖霜。
白禾笑了笑,手腕一松,糕落进春桃捧着的托盘里。“那就放你桌上,凉了也不打紧,我让人再蒸一锅。”
她说完转身要走,脚步慢得像真有几分虚浮。
“等等。”乔盼儿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你……为何对我好?”
白禾停下,侧身看她。阳光斜照在她脸上,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你也送了我三天点心。”她说,“我不该回一份?”
乔盼儿摇头:“别人送的是规矩,你送的不一样。”
白禾不答,只是轻轻拍了拍春桃的手臂。春桃立刻会意,退后几步,站到廊柱外头去了。
两人之间只剩一步距离。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白禾终于开口,“我也曾被人灌了药汤,醒来时娘亲己经不在了。”
乔盼儿猛地抬头。
白禾望着她,眼神没有闪躲:“你母亲死的那天,是不是也下了雨?”
空气一下子静下来。远处传来扫帚划过青砖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乔盼儿咬住下唇,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娘?”
“我不知道。”白禾说,“我只是猜,一个能在裴氏眼皮底下活到现在、还能每天准时送点心的人,一定很会藏事。而最会藏事的人,往往心里最恨。”
风卷起一片落叶,在两人脚边打了转。
“你想要什么?”乔盼儿问。
“真相。”白禾说,“和你一样。”
乔盼儿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得极小的帕子,塞进白禾手里。“明日别出门。后日清晨,我会再给你送一盒玫瑰酥。”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白禾站在原地,掌心的帕子带着一点体温。她没打开,只是慢慢收进了袖袋。
第二日,白禾称病未起。
第三日天刚亮,春桃就在院门口接到了那盒玫瑰酥。食盒是旧的,漆皮掉了几块,提手处缠着麻绳。
“二小姐说,这是她娘留下的盒子,用惯了,舍不得换。”春
桃一边回房一边念叨。
白禾坐在窗边,接过盒子,指尖抚过那根麻绳。她掀开盖子,里面六块酥点整整齐齐,表面撒着细碎花瓣。
她拿起一块,轻轻掰开——内馅是深红的枣泥,不是寻常的甜腻,带点微苦,像是掺了陈皮。
“拿水来。”她说。
春桃倒了杯温茶。白禾将酥饼掰碎,泡进茶里。片刻后,茶水颜色变深,底部沉淀出一层浅灰粉末。
“难怪她不肯多吃。”白禾低声说,“这酥里加了安神散,量少,长期吃才显效。裴氏是要她昏沉,好装傻到底。”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那……那咱们还留着这东西吗?”
“当然留。”白禾把剩下的五块重新码好,盖上盖子,“还要原样送回去。”
当天下午,她命春桃备了一盒新做的桂花糕,同样是六块,但每块底下都暗藏一根空心银管,管里卷着纸条:“初五之后,再送一盒。”
两日后,乔盼儿果然又来了。
这次她没说话,只把那旧食盒放在石阶上,转身就走。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白禾等她走远,才让春桃取回盒子。
回房后,她仔细检查盒底夹层。手指触到一处细微凸起,轻轻一按,一小块木板弹开。
里面躺着一支银钗。
她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她从棺中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钗身细长,尾端雕成凤首,线条流畅,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东西。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鸾”字,刀工精细,像是专门请匠人亲手所刻。
“尚书府嫡女陪嫁之物……”她喃喃道,“竟落在你手里。”
她起身走到柜前,抽出一本旧账册——那是昨夜让春桃从库房借来的《乔府婚仪录》,记录当年裴氏入门时的聘礼与嫁妆清单。
她翻到中间一页,手指停在一栏上:
“金丝九鸾步摇一对,银钗十二支,俱刻‘鸾’字为记,随身携带,不得外传。”
白禾合上书,把银钗放进一个小绸袋,塞进枕头底下。
当晚,她让春桃去厨房传话:“告诉灶上,明日起,二小姐的点心改用新瓷盒装,旧的那个……说是裂了缝,不能再用了。”
春桃应声而去。
半夜,院子里传来轻微响动。
白禾没点灯,坐在床沿听着。是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窸窣,像是有人把什么东西塞进了窗缝。
她等了一会儿,才起身过去。
地上是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张叠好的纸。
她展开,上面用极细的墨线画了一张庙宇布局图,正殿、偏堂、后阁都标得清楚。后阁旁边写着两个小字:“巳时”。
图纸右下角,绣着半枝并蒂莲,针脚细密,像是女子亲手所绣。
白禾盯着那朵花看了很久。
然后她吹灭蜡烛,躺回床上。
窗外月光照进来,落在她的枕边。她伸手摸了摸藏银钗的位置,确认还在。
第二天清晨,乔盼儿照例来送点心。
这次她穿了件素净的藕荷色裙子,发间换了支竹节簪,看起来比往日更安静。
白禾让她进了屋。
“你给我的东西,我收到了。”她开门见山。
乔盼儿低头站着,手指绞着帕子。
“我想问一句,”白禾盯着她,“你亲眼见过她拿这支钗吗?”
乔盼儿点头:“上个月初五,我在城隍庙后巷守了一整天。她进去时戴着,出来时不见了。我等香客散尽才敢进去找,在供桌底下摸到这个布包,里面就是它。”
“你没告诉任何人?”
“我不敢。”她抬眼,“我怕万一弄错,连最后一条路都没了。”
白禾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那张图纸。
“你画的?”
“嗯。”
“为什么帮我?”
乔盼儿深吸一口气:“因为你没问我讨好处。你给我糕,是心疼我吃不下那些点心。你回我帕子,是懂我娘的事。别人拉拢我都用威胁或利诱,只有你……像在等我自己走过来。”
她说完,从怀里掏出另一样东西——是个小布囊,打开后,是几片干枯的叶子。
“这是她在庙里烧过的香灰,我偷偷刮下来的。味道不对,不是寻常檀香。”
白禾接过,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腥气钻进鼻腔,像是铁器在潮湿天里闷久了的味道。
她忽然笑了下:“好妹妹,咱们总算能一起做件事了。”
乔盼儿也轻轻笑了,眼角有点湿。
两人没再说别的,只是静静坐着,听着外头鸟叫。
临走前,白禾把那支银钗还给她。
“拿着。下次她再去,你就把它放回原处,就说捡到的,顺手归还。”
乔盼儿怔住:“这……太险了。”
“没事。”白禾说,“她不会怀疑你。在她眼里,你还是那个胆小怕事的庶女。”
乔盼儿攥紧银钗,点了点头。
她走后,白禾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抄写《女则》里的段落。笔迹端庄,一字不差。
半个时辰后,裴氏派来的嬷嬷来查她功课。
她双手奉上纸页,声音虚弱:“劳烦姑姑转交继母,女儿今日虽病,不敢废学。”
嬷嬷接过一看,字字工整,无一错漏,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出院子时,她没看见白禾收回纸笔后,从砚台底部摸出一小撮黑色粉末,悄悄弹进了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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