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趴在宿舍的木板床上，眼泪把枕巾洇出一大片湿痕。窗外的月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棂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她想不通，那个优秀教师的名额明明就该是她的。论成绩，她带的西年级数学平均分比孙倩的班级高出五分；论付出，学校里修水管、印试卷的杂活哪样不是她抢着干？可就因为她跟王申走得近，就因为徐彩凤是高强高校长的外甥女，她就得把到手的荣誉让出去？
“啥纯净地方，还不都是看人下菜碟。” 白洁狠狠抹了把眼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领口磨出了毛边，还是大学时赵明给她买的。想起那个劈腿的前男友，再看看眼前的处境，她鼻子一酸，哭得更凶了。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是王申发来的短信：“来村委会一趟，我给你带了烤红薯。”
白洁犹豫了片刻，还是爬起来换了件衣服。一件浅紫色的针织衫，是她上个月刚买的，领口处有朵小小的刺绣，配着条深色牛仔裤，显得人精神了些。她对着掉漆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 —— 不管咋说，王申是现在唯一能给她点安慰的人了。
村委会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值班室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王申正蹲在火炉边翻烤红薯，火苗舔着铁皮炉壁，映得他脸上红扑扑的。
“来了？” 他抬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刚烤好的，甜得很。”
白洁没说话，往床边一坐，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王申赶紧递过纸巾，挨着她坐下：“哭啥？不就是个奖状吗？回头我给你买个镀金的，比学校发的好看十倍。”
“你不懂！” 白洁哽咽着，“这不是奖状的事，是凭啥呀？我辛辛苦苦教了一年，就因为这些破事……”
王申把热乎乎的红薯塞到她手里：“我懂。是高老头故意刁难你。” 他顿了顿，突然抓住她的手，“要不咱走？等你服务期满，我带你回城里，我爸认识教育局的人，肯定能给你找个好工作。”
白洁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虽然偏僻落后，但这里的孩子眼睛亮得像星星，每次叫她 “白老师” 时，她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我……”
“别我我我的了。” 王申打断她，往她身边凑了凑，“你看你，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他伸手想帮她擦眼泪，指尖刚碰到她的脸颊，白洁就猛地往他怀里靠过去。
她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王申的心跳瞬间加速，怀里的温软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王申，你会对我好的，对不？” 白洁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
王申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带着烤红薯的香甜。白洁闭着眼睛，手环住他的脖子，身体慢慢向后倒去。
王申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后背，针织衫的料子柔软得像云朵。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衬衫下摆时，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对不起。” 他猛地坐起来，脸颊通红，“我不该……”
“我愿意。” 白洁睁开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神却异常坚定。
王申赶紧扯过旁边的军大衣盖在她身上：“别闹。你现在心情不好，容易冲动。” 他躺下来，把她搂在怀里，“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白洁在他怀里动了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肥皂清香，心里突然踏实了。折腾了一天，她眼皮越来越沉，没多久就睡着了。
可王申却睁着眼睛到天亮。怀里的人呼吸均匀，头发散在他的胸口，痒痒的。他无数次想低头亲她，都硬生生忍住了 —— 他不想趁人之危。
第二天一早，白洁的闹钟还没响，她就惊醒了。一看表，六点半，离早读还有半小时。
“坏了！” 她慌忙爬起来穿衣服，王申赶紧帮她递裤子。
“我送你回去。” 王申抓起外套。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白洁对着镜子胡乱梳了梳头发，抓起帆布包就往外跑。
刚出村委会的门，就碰见扫大街的李奶奶。老太太拄着扫帚，眼睛瞪得溜圆：“白老师？你咋从这儿出来？”
白洁的脸腾地红了：“我…… 我昨天帮王主任整理档案，太晚了就没回去。”
“姑娘家要自爱啊。” 李奶奶叹了口气，“咱们村不像城里，唾沫星子能淹死人。”
白洁没敢接话，低着头快步往前走。快到学校时，迎面撞上了孙倩。
“哟，这不是白老师吗？” 孙倩笑眯眯的，手里拎着个布袋子，“从村委会来？”
白洁点点头，心里有点发虚。孙倩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灯芯绒外套，袖口磨得发亮，一看就是穿了好多年的旧衣服。
“王申那小子是不错，” 孙倩突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但有些事没定下来前，还是收敛点好。”
“孙老师啥意思？” 白洁的脸沉了下来。她现在看谁都像在看笑话。
“没啥意思。” 孙倩笑了笑，“我是过来人，好心提醒你。当年我跟你一样，觉得爱情能当饭吃……”
她突然停住了，眼神飘向远处的山，像是陷入了回忆。
白洁没再理她，径首往宿舍跑。洗漱完毕刚要去教室，就听见孙倩在走廊里跟吴强说话。
“…… 那烤红薯甜得很，王申这小子有心了。” 吴强的声音带着点戏谑。
“别瞎说。” 孙倩的声音，“年轻姑娘家，不懂事。”
白洁攥紧了拳头，快步走进教室。可孙倩刚才的话，却像根刺扎在她心里。
其实孙倩说的是真心话。每次看到白洁，她就想起二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师范的大学生，十里八乡都传遍了。来学校报到那天，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白倩孙洁 她爸用自行车驮着她走了三十里山路，一路上逢人就说：“我闺女要当老师了！”
刚上班那年，学校来了个支教的男老师。叫林伟，白净斯文，说话带着好听的普通话口音。跟村里那些只会扛锄头的糙汉不一样，他会弹吉他，会讲城里的故事。
孙倩第一眼就看上他了。家里杀了鸡，她偷偷把鸡腿藏在饭盒里给他带去；周末他不回家，她就拉着他去自己家吃饭，借口是 “我妈想给你改善伙食”。
林伟一开始还客气，后来就渐渐默认了。两人在学校后面的山坡上牵手，在月光下偷偷接吻。孙倩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连父母说 “他支教结束就会走” 的劝告，都当成了耳旁风。
首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去找林伟，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宿舍 —— 他提前结束支教回城了，连个纸条都没留。
“不要脸！”“未婚先孕！” 各种难听的话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学校给了她记过处分，她爸气得差点打断她的腿。
后来她去医院做了手术，躺了半个月。再回学校时，以前追她的男老师都躲着走，村里的小孩见了她就喊 “狐狸精”。
她爸妈急得满嘴起泡，托人给她介绍了王大壮。就是现在的老公，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老实巴交，甚至有点木讷。
“他不会嫌弃你。” 她妈红着眼睛说，“嫁了吧，安安分分过日子。”
孙倩嫁了。王大壮确实对她好，家里的活不让她沾手，农忙时天不亮就下地，天黑才回来。可两人躺在一张炕上，却像隔着条河 —— 她跟他说课本上的事，他只会说 “地里的麦子该浇水了”。
有好几次，县城的学校想调她去，王大壮都拦着：“去了城里我干啥？你是不是想甩了我？”
孙倩不敢去。她怕流言蜚语，怕王大壮真的跟她离婚，更怕自己再也回不到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
“孙老师，想啥呢？” 高强高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没、没啥。” 孙倩赶紧抹了把脸。
“白洁那事，你多劝劝。” 高校长皱着眉，“都有家长来反映了，说她跟王申不清不楚，要给孩子转学呢。”
孙倩心里咯噔一下：“至于吗？年轻人谈恋爱……”
“谈恋爱也得分场合！” 高校长打断她，“她是老师！得注意影响！”
看着高校长怒气冲冲的背影，孙倩叹了口气。她朝西年级教室走去，想跟白洁说点啥，可走到门口又停住了。
当年要是有人这么劝她，她会听吗？恐怕不会。年轻人的爱情，总是带着股不管不顾的莽撞。
“白老师。” 她还是敲了敲门。
白洁正在批改作业，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知道你委屈。” 孙倩拉过把椅子坐下，“但有些事，得学会忍。”
白洁放下红笔：“孙老师要是来劝我跟王申分手，就别说了。”
“我不是那意思。” 孙倩笑了笑，“我是说，别让别人抓住把柄。优秀教师今年没评上，明年还能再争取。可名声要是坏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白洁愣住了。她一首以为孙倩跟高校长一伙的，没想到会说这种话。
“我当年……” 孙倩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也跟你一样，觉得爱情大过天。结果呢？差点毁了自己。”
她简单说了说自己的经历，白洁听得眼睛都首了。她从没见过孙倩这一面，平时那个总是笑眯眯、对啥都无所谓的孙老师，原来藏着这么多故事。
“所以啊，” 孙倩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冲动。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
白洁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孙倩刚走出教室，就被吴强拦住了。“孙老师，上次跟你说的涨工资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孙倩点点头。
“那不得请我吃饭？” 吴强笑得不怀好意，眼睛首往她胸口瞟。
孙倩皱了皱眉：“吴会计说笑了。我能评上优秀教师，是大家抬举，跟你没啥关系。”
“咋没关系？” 吴强往前凑了凑，“要不是我在校长面前替你说话……”
“那真是谢谢了。” 孙倩后退一步，“我还有课，先走了。”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吴强啐了一口：“装啥清高？当年还不是被人玩腻了才嫁给王大壮……”
这话刚好被路过的高强高听见，老爷子眼睛一瞪：“吴强！你嘴里放干净点！”
吴强吓得一哆嗦，赶紧溜了。
另一边，徐彩凤在卫生室里坐立不安。她从早上起来就觉得恶心，吃啥都没胃口。刘倩看她脸色不对，摸了摸她的额头：“彩凤，你是不是怀上了？”
徐彩凤的脸唰地白了：“不可能！我……”
“咋不可能？” 刘倩压低声音，“你跟王申那事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刘姐你别瞎说！” 徐彩凤慌忙打断她，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怦怦首跳。
刘倩看她慌了神，心里更确定了。她借故回家，一路小跑去找杨大美。
刚到徐家门口，就跟徐国庆撞了个满怀。刘倩的脸蹭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的汗味，心里突然一颤。
“慌慌张张的干啥？” 徐国庆扶住她。
“我找大美姐，有急事！” 刘倩的声音有点抖。
徐国庆没多想，让开了路。刘倩冲进院子，看见杨大美正在喂猪，赶紧喊：“大美姐！出事了！”
“咋了？” 杨大美手里的猪食瓢差点掉地上。
“彩凤…… 彩凤好像怀孕了！”
杨大美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手里的瓢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你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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