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倩把饭菜端上桌时，墙上的石英钟己经指向九点。玲玲扒着碗沿，小口小口地刨着米饭，额头上的纱布还透着点红。
"吃快点，吃完妈给你讲故事。"刘倩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眼角的淤青被刘海遮着，不仔细看发现不了。
"爸呢？"玲玲含着饭问。
刘倩往门口瞥了一眼，徐本善那家伙早就溜出去打牌了。"你爸有事，我们不管他。"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徐本善摇摇晃晃地闯进来，一身酒气。"饭呢？老子饿死了！"
"自己盛去！"刘倩没好气地说。
"你他妈敢这么跟我说话？"徐本善一把掀翻桌子，碗碟碎了一地，米饭混着菜汤溅了玲玲一身。
玲玲吓得哇哇大哭。刘倩赶紧把女儿护在身后："徐本善你疯了！"
"我疯了？"徐本善抓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你是不是跟徐国庆有一腿？不然他凭啥给你家弄建档立卡户？"
"你胡说八道什么！"刘倩的头磕在砖墙上，眼前发黑。
"我胡说？"徐本善撕扯着她的衬衫，"全村谁不知道你骚，当初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谁他妈娶你！"
"不要打妈妈！"玲玲扑上去咬他的胳膊，被徐本善一脚踹倒在地。
"玲玲！"刘倩疯了一样推开徐本善，抱起女儿查看伤口。玲玲的膝盖磕在碎碗片上，血珠子往外冒。
就在这时，徐国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徐本善！你闹够了没有！"
徐本善的酒瞬间醒了大半，松开手讪讪地笑："国庆哥，你咋来了？"
"我再不来，你是不是要把人打死？"徐国庆走进来，看着满地狼藉皱紧眉头，"玲玲怎么样？"
"膝盖破了点皮。"刘倩捂着女儿的伤口，声音发颤。
"还不快找药！"徐国庆瞪了徐本善一眼。
徐本善慌忙去找医药箱，刘倩熟练地给玲玲清创包扎。徐国庆蹲在她身边："以后他再敢动手，你就去村委会找我。"
刘倩点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建档立卡户的事，我帮你报上去了。"徐国庆递给她一张表格，"明天去村部填一下。"
"谢谢国庆哥。"
"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徐国庆的语气沉下来，"彩凤的事，烂在肚子里，别到处嚼舌根。"
刘倩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他是为这个来的。"我知道，主任。"
徐国庆走后，徐本善凑过来："他跟你说啥了？是不是彩凤真怀了王申的种？"
"你闭嘴！"刘倩瞪他，"再敢胡说，我就跟你离婚！"
这是她第一次提离婚，徐本善愣了愣，没敢再追问。
第二天一早，徐国庆就揣着一肚子火去找王申。村委会的门没锁，那小子正对着电脑打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王申！"徐国庆把报表往桌上一拍。
王申吓了一跳，慌忙关掉游戏："主任，啥事？"
"啥事？"徐国庆指着他的鼻子，"彩凤怀了你的孩子，你说啥事！"
王申的脸唰地白了："您...您咋知道的？"
"我闺女的事，我能不知道？"徐国庆坐下，掏出烟袋锅，"你打算咋办？"
王申抓着头发，半天说不出话。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白洁笑盈盈的脸，一会儿是彩凤哭红的眼睛。
"主任，我...我需要点时间。"
"时间？"徐国庆冷笑，"彩凤的肚子等得起吗？再过俩月，全村人都得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申站起来，"我就是...不知道该咋跟白老师说。"
"你还想着白老师？"徐国庆气得把烟袋锅往桌上一磕，"王申我告诉你，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不光你村官别想干，我还得让你爹妈知道知道你干的好事！"
王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徐国庆说得出做得到。"我想想，我一定好好想。"
徐国庆走后，王申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叫着，他却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白洁"的号码上悬了半天，终究没敢拨出去。转而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啥？怀孕了？"他妈在那头尖叫，"那丫头是不是想讹钱？"
"妈，您别这么说。"王申皱眉，"是我的错。"
"你的错？"他爸接过电话，"儿子，这事不能含糊。要么给钱让她把孩子打了，要么...要么就只能娶她。"
"我不想娶她，我喜欢的是白老师。"
"喜欢能当饭吃？"他爸叹了口气，"你要是背上未婚先孕的名声，以后考公务员、找工作，哪个不受影响？"
王申挂了电话，心里更乱了。他走到卫生室门口，犹豫了半天还是进去了。
彩凤正在配药，看见他进来，手一抖，药瓶差点掉地上。"你咋来了？"
"我找你聊聊。"王申关上门，"关于...孩子的事。"
彩凤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我可以自己养。"
"不是不想要。"王申看着她，"我就是...不知道该咋跟白老师说。"
"你别跟她说。"彩凤低下头，"我不逼你结婚，真的。"
王申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他原以为彩凤会哭闹，会逼他负责，没想到她这么...懂事。
"彩凤，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彩凤抬起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王申，我就问你一句，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
王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他对彩凤只有愧疚，没有喜欢。
"我知道了。"彩凤擦掉眼泪，强笑道，"你走吧，我没事。"
王申看着她强装坚强的样子，心里更不是滋味。"我会负责的。"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这句话，只知道不能再让这个姑娘受委屈了。
三天后，王申的父母从省城赶来了。两口子穿着体面的西装，站在村委会门口，跟周围的土坯房格格不入。
"儿子，你可想好了？"他妈拉着他的手，"娶个农村姑娘，还是未婚先孕的，你以后会后悔的！"
"妈，她怀了我的孩子。"王申低着头，"我不能不管。"
"管？怎么管？"他爸皱着眉，"你跟那个白老师咋办？"
"我会跟她说清楚。"
正说着，徐国庆带着高强高和彩凤来了。两家人在村委会的会议室坐下，气氛有点尴尬。
"亲家，咱打开天窗说亮话。"徐国庆率先开口，"孩子们的事，既然到了这一步，就早点办了吧。"
"办啥？"王申妈装傻，"我们是来商量补偿的。十万块，够她养身体了。"
高强高"啪"地放下茶杯："亲家母这话说的，我们彩凤是差钱的人？"
"我不是那个意思。"王申妈笑着说，"主要是孩子们还年轻，结了婚也是耽误。"
"耽误？"徐国庆站起来，"我闺女肚子里揣着你们王家的种，你说耽误？"
"爸，您别激动。"王申拦住他，"我己经想好了，娶彩凤。"
王申父母都愣住了。"儿子你疯了？"他妈抓住他的胳膊，"你忘了白老师了？"
"我会跟她解释。"王申看着彩凤，"彩凤，委屈你了。"
彩凤摇摇头，眼泪掉了下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她知道，这己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高强高拍了拍王申的肩膀："你能这么想，算你还有点担当。"
王申爸妈看木己成舟，也不好再说啥。"那...婚礼咋办？"他爸问。
"就按我们这儿的规矩来。"徐国庆说，"彩礼不用多，意思意思就行。主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你们王家认这门亲。"
事情就这么定了。王申送父母去车站时，他妈还在哭："儿子，你这是把自己的前程毁了啊！"
王申没说话，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白洁说，更不知道白洁会不会原谅他。
回到学校时，白洁正在操场散步。她穿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像只快乐的蝴蝶。
王申深吸一口气，朝她走过去。该来的，总会来的。
"白洁。"
白洁转过身，笑着说："你爸妈走了？"
"嗯。"王申看着她，"我有话跟你说。"
"啥事啊？这么严肃。"白洁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我要跟彩凤结婚了。"王申的声音艰涩，"她怀了我的孩子。"
白洁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你说啥？"
"对不起，白洁。"王申的眼眶红了，"我不能不管她和孩子。"
白洁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
王申想伸手抱她，却被她躲开了。"你走吧。"她的声音嘶哑，"我不想再看见你。"
王申站在原地，看着白洁跑回宿舍，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他彻底失去她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个孤独的叹号。他赢了责任，却输了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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