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刚把默罕商队的最后一批安息茴香搬上马车，就听见坊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默罕的侄子阿米尔骑着匹瘦马，从尘土里冲了过来，胡服的袖子被风掀起，露出胳膊上缠着的布条，渗着暗红的血。
“李兄弟！快去看看！”阿米尔的汉话比默罕流利些，却带着哭腔，“我叔叔……我叔叔被蛇咬了！”
李夜心里咯噔一下，跟着阿米尔往商队驻扎的空地跑。默罕躺在骆驼旁边的毡毯上，脸色发青，右腿裤管卷到膝盖，脚踝处两个牙印清晰可见，周围的皮肤肿得像发面馒头，还泛着黑紫。几个胡商围着他，急得首搓手，有人拿着小刀想割开伤口放血，被默罕一把推开。
“别瞎动！”默罕的声音发颤，额头上滚着冷汗，“这是五步蛇，割开反而死得快……得用苏木！快去找苏木！”
“苏木？”李夜愣了一下。他在绸缎庄的染坊见过这东西，是种红色的木料，能做染料，也能入药，据说有活血解毒的功效。
“对！要陈年的苏木！”默罕抓着李夜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快去西市的药铺买！越多越好！算我欠你的！”
李夜没敢耽搁，转身就往西市跑。路过绸缎庄时，张万贯正站在门口指挥伙计卸茴香，见他跑得急，喊了声：“夜娃子去哪？”
“张老板！默罕被蛇咬了，急需苏木！我去药铺看看！”李夜的声音飘在风里，人己经跑出老远。
西市的药铺不多，最大的两家是“回春堂”和“百草斋”。李夜先冲进回春堂，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被他吓得一哆嗦：“小郎君要买啥？”
“苏木！陈年的苏木！有多少要多少！”李夜喘着气，手撑在柜台上。
掌柜的翻了翻抽屉，摇了摇头：“不巧，昨天刚卖完。南边来的药商说，岭南遭了暴雨，苏木的山路断了，这半个月都没新货来。”
李夜的心沉了沉，又冲进百草斋。结果一样，掌柜的摊着手：“别说陈年的，就是新的都断货三天了。刚才还有个波斯商人来问，出十倍价都没货。”
十倍价？李夜的脚步顿了顿。他突然想起预演日的画面——就在昨天夜里，他“看”到回春堂的王掌柜偷偷把最后两斤苏木卖给了一个穿黑袍的人，那人给的价确实是市价的十倍，临走时还说“千万别让西域商队知道”。
“王掌柜卖给谁了？”李夜转身往回跑，心里的火首往上蹿。
回春堂的王掌柜见他去而复返，眼神有点慌：“啥……啥卖给谁了？我都说没货了！”
“别装了！”李夜盯着他，“你把苏木卖给赵三的人了，对不对？他们给了你十倍价，让你别卖给默罕商队！”
王掌柜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你……你咋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夜往前一步，声音压低，“赵三是不是说，等默罕死了，商队的货就归他收？
我告诉你，默罕是张老板的朋友，要是他有三长两短，张老板饶不了你，坊正也饶不了你！”
他故意把张老板和坊正搬出来，王掌柜果然更慌了，搓着手，半天挤出一句：“我……我那苏木是被一个叫黑六的买走的，他说……说家里老人急用……”
“黑六在哪？”
“在……在东市的赌坊，他天天去那儿。”
李夜没再废话，转身往东市跑。路过苏记茶铺时，苏婉儿正端着铜盆出来泼水，见他急得满头大汗，喊了声：“李夜哥，出啥事了？”
“默罕被蛇咬了，急需苏木，被黑六买走了！我去东市赌坊找他！”李夜的声音带着喘。
“我爹认识赌坊的人！”苏婉儿把铜盆往地上一放，“我跟你去！我爹说黑六最贪财，说不定能买回来！”
两人跑到东市赌坊时，里面正闹哄哄的。黑六是个矮胖子，正趴在赌桌前掷骰子，面前堆着几个铜钱，笑得满脸横肉。李夜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黑六！把苏木交出来！”
黑六被吓了一跳，看清是李夜，撇撇嘴：“啥苏木？小爷不知道！”
“别装傻！”苏婉儿上前一步，声音清亮，“我爹是苏记茶铺的苏掌柜，你要是不交出来，以后别想在东西两市混！”
作者“秦欣”推荐阅读《长安一枕，明日先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黑六显然听过苏掌柜的名字，脸色变了变，却还是嘴硬：“那苏木是我花钱买的，凭啥给你？”
“我给你两倍价！”李夜掏出怀里的钱袋，里面是张老板刚赏的月钱，“现在就给你！
黑六的眼睛亮了亮，却还想抬价：“三倍！不然免谈！”
“成交！”李夜没犹豫，把钱袋往他手里一塞，“苏木在哪？”
黑六掂了掂钱袋，嘿嘿一笑，指着赌坊后院：“在柴房的麻袋里，就两斤，你可别嫌少。”
李夜和苏婉儿跑到柴房，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个麻袋，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段暗红的木料，带着淡淡的药香，正是陈年苏木。李夜把苏木往怀里一揣，对苏婉儿说：“谢谢你，苏姑娘，我先回去了！”
“我跟你去！”苏婉儿跟上他，“我娘懂点医理，说不定能帮上忙。”
回到商队空地时，默罕的脸色更青了，己经开始说胡话。李夜赶紧让胡商把苏木砸碎，用酒泡着，又让苏婉儿帮忙清洗伤口，把泡好的苏木酒往伤口上浇。
“得让他把毒吐出来。”苏婉儿一边给默罕擦汗，一边说，“我娘说，蛇毒攻心前，催吐能救命。”
几个胡商赶紧按苏婉儿说的做，撬开默罕的嘴，灌了些盐水。没过多久，默罕果然吐了起来，吐出来的东西带着黑紫色，吐完之后，他的脸色竟好看了些，呼吸也平稳了。
“没事了。”苏婉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敷上苏木泥，过两天就能消肿。”
默罕的侄子阿米尔“扑通”一声跪在李夜面前，磕了个响头：“李兄弟，大恩不言谢！以后你就是我们商队的恩人！”
周围的胡商也跟着鞠躬，眼里的感激藏不住。
李夜赶紧扶起阿米尔，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若不是预演日“看”到王掌柜卖苏木，他恐怕真找不到这救命的东西。可这能力，到底是福是祸？
傍晚，默罕醒了过来，精神好了不少，拉着李夜的手，非要把商队里最好的两匹波斯地毯送给她，又让阿米尔取来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颗鸽卵大的珍珠，莹白圆润，在夕阳下泛着光。
“这是我去年在波斯湾捞的，送给你身边的这位姑娘。”默罕看着苏婉儿，笑得胡子都来了，“她也救了我的命。”
苏婉儿的脸一下子红了，摆手说：“我没做啥，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得送！”默罕很坚持，“我们西域人，从不欠救命之恩。”
李夜帮着收下，对苏婉儿说：“你先拿着，以后有机会再还礼。”
回到绸缎庄时，张万贯正坐在石榴树下喝茶，见他回来，笑着说：“听说你又救了默罕？那老胡商可是个富户，没少给你好处吧？”
“就给了些地毯和珍珠。”李夜把事情说了一遍，没提预演日的事，只说是碰巧知道黑六买了苏木。
张万贯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运气，真是挡都挡不住。对了，默罕说，等他伤好了，要跟咱们长期合作，以后他的香料都优先卖给绸缎庄，价格比市价低两成。”
李夜的心亮了一下——这可是笔大生意。
刘七在旁边听着，眼神复杂，最后叹了口气：“李管事，你这本事，不去做买卖真是可惜了。”
李夜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那点因秘密带来的沉重，似乎被晚风吹散了些。
他想起默罕感激的眼神，想起苏婉儿脸红的样子，想起张老板得意的笑，突然觉得，这预演日带来的，或许不只是麻烦。
至少，他又一次，用自己的方式，护住了该护的人。
至于那些藏在暗处的窥探和怀疑，就随他们去吧。李夜想。只要他行得正坐得端，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他不是什么妖邪，只是个想好好活着，顺便帮点忙的普通人。
夜风拂过，石榴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在为他鼓劲。李夜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屋里走。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谁知道预演日里，又会有什么等着他呢？但不管是什么，他都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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