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斤半全国粮票。
林凡捏着那叠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纸片，指尖能感受到赵伟跑回来时留下的汗湿和体温。希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一半，还差整整一半。这点粮票，甚至不够他一个人去省城一个来回的口粮，更别提去跟那摊主谈判了。
赵伟看着林凡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有些手足无措，讷讷地道：“林子……俺……俺就这点本事了……要不，俺再去找俺哥们儿二狗问问？他好像……”
“不用了，伟子。”林凡打断他，声音有些沙哑。他不能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赵伟身上，这五斤半，己经是这个发小能付出的极限了。“谢了，这粮票……算我借的，一定还你。”
他把粮票仔细揣进裤兜最深处，拍了拍赵伟的肩膀，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很。
“那……那画……”赵伟还是忍不住好奇。
“再说吧。”林凡摇摇头，心中一片纷乱。那条看似最近的捷径，被一道名为“启动资金”的鸿沟无情地斩断了。他必须立刻找到第二条路，一条能在最短时间内，合法且相对安全地赚到几块钱的路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小小的街角市场，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过滤着2025年的商业案例和1980年的现实条件。
倒卖电子表、丝袜？本钱不够，而且风险偏高，容易被盯上。 卖小吃？技术、工具、原材料都是问题。 提供信息服务？更是天方夜谭。
一个个方案浮现，又被迅速否决。焦虑如同蚂蚁，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内心。
就在他的目光扫过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时，一个极其简单、几乎被忽略的念头跳了出来。
冰棍！
眼下己是五月初，午后的阳光开始带上灼人的热度。市场里的人们，尤其是跑来跑去的孩子，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那个老太太的木箱子前，时不时就有人走过去，递上几分钱，换回一根冒着丝丝白气的冰棍。
成本低，周转快，需求现成，几乎零技术门槛，而且足够安全低调！
“伟子，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林凡猛地转过头，眼神里的消沉一扫而空，重新燃起那种让赵伟心惊的亮光。
“啊？俺……俺就剩毛票了，加起来……八分？”赵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搞得有点懵，老实地掏出几个皱巴巴的硬币和毛票。
“够了！”林凡一把抓过那八分钱，连同自己身上仅有的三毛钱饭钱，“你在这等我一下！千万别走！”
说完，他不等赵伟反应，快步朝着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走去。
赵伟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凡蹲在老太太的木箱子前，两人比划着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看到林凡把手里的钱都递了过去，然后……然后竟然从老太太手里接过了那根用厚棉被盖着的木棍（冰棍箱）和一个小马扎！
“阿姨，您歇会儿，喝口水，我帮您看一会儿摊！”林凡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极其诚恳的笑容。那老太太似乎腿脚确实不便，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林凡模样周正不像坏人，又确实累了，便嘟囔着叮嘱了几句“三分钱一根，别卖错了”、“看好箱子”，就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捶腿去了。
林凡抱着那沉甸甸的木箱子，走到目瞪口呆的赵伟面前，将小马扎塞给他：“坐着，帮我收钱。”
“林…林子？！”赵伟差点跳起来，脸都涨红了，“你…你疯啦？！咱俩…咱俩大老爷们儿，在这卖冰棍？！这…这多丢人啊！”他感觉路人的目光好像都聚焦了过来，浑身不自在。
“丢人？”林凡己经利落地掀开棉被一角，露出里面一排排整齐的、冒着寒气的冰棍，有红果的，有奶油的，散发出的甜香。“靠劳动赚钱，丢什么人？比饿肚子强，比闲着等死强。赶紧的，喊两嗓子！”
“俺…俺可喊不出口！”赵伟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
林凡瞥了他一眼，没再强求。他深吸一口气，克服了一下那点属于2025年灵魂的、微不足道的心理障碍，然后朝着人流，用一种清晰又不会太过突兀的声音喊了起来：
“冰棍——三分钱一根——消暑解渴的红果冰棍——” “奶油的——又甜又香——” 他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穿透了市场的嘈杂。
几声吆喝出去，脸皮微微有些发烫，但心里那点尴尬很快就被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取代了。这是他在这个时代，依靠自己发出的第一声商业呐喊！
效果立竿见影。
点滴旅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几个原本还在犹豫的小孩被他的吆喝声吸引，拉着大人的衣角往这边指。一个穿着工装、满头是汗的中年男人走过来，递过三分钱：“来根红果的。”
“好嘞！您拿好！”林凡麻利地收钱，掀开棉被，快速取出一根冰棍递过去，动作流畅，脸上带着自然的笑容。
第一笔收入！三分钱！硬币落入赵伟紧张捧着的掌心，发出清脆的响声。
赵伟看着手里的硬币，又看看林凡熟练的样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天气越来越热，林凡的吆喝声也越来越顺溜，他甚至开始观察，对带着孩子的家长主推奶油味，对匆忙走过的工人则快速递上红果的。小小的摊点前，竟然短暂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人流。
赵伟从一开始的极度羞耻，到慢慢抬起头，看着林凡忙碌的身影和不断落入掌心的硬币，眼神渐渐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佩服和跃跃欲试的复杂情绪。
“冰…冰棍…三分一根…”他终于也鼓起勇气，用细若蚊蚋的声音跟着喊了一句，脸憋得通红。
林凡冲他赞许地笑了笑。
时间一点点过去，木箱子里的冰棍快速减少。树荫下的老太太时不时朝这边望一眼，眼神里似乎也有点惊讶于这个小伙子的卖力。
林凡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帮老太太卖，自己赚不到差价，但这是一个绝佳的摸底机会。他能清晰地看到哪种口味更受欢迎，大概的客流频率，以及……这个小小的生意背后微薄却稳定的利润。
就在箱子里的冰棍卖掉将近一半的时候，林凡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街角，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两个戴着红袖箍的街道治安联防队员，正从马路对面朝这个方向走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边的摊贩。
几乎是本能，林凡的吆喝声瞬间停了。他飞快地碰了一下赵伟，低声道：“收起来！”
赵伟也看到了那醒目的红袖箍，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就想把装钱的拳头往兜里藏。
树荫下的老太太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市场的氛围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几个敏感的摊贩己经开始悄无声息地收拾东西。
那两个联防队员越走越近，目光似乎己经落在了这个异常“兴旺”的冰棍摊和两个过于年轻的摊主身上。
林凡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解释。帮邻居老太太临时看摊？这个理由能蒙混过去吗？会不会给老太太带来麻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其中一个联防队员似乎被旁边一个争吵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两人脚步一顿，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危机暂时解除。
林凡和赵伟同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老太太也赶紧快步走了回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阿姨，吓死我了。”林凡做出后怕的样子，把装钱的手摊开，“卖了……我数数……一共卖了三十二根，这是九毛六分钱，您点点。”
老太太接过钱，仔细数了数，脸上笑开了花，比她自己卖得快多了：“哎呦，小伙子真能干！谢谢你了！来，阿姨请你俩吃根冰棍！”
她拿出两根奶油冰棍硬塞给林凡和赵伟。
林凡没有推辞，道了谢，剥开简单的包装纸，咬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浓郁香精味的甜意在舌尖化开，这是他吃过最廉价、却在此刻感觉最美味的冰棍。
他一边吃着冰棍，一边看着老太太宝贝似的把钱收好，又看了看箱子里剩下的冰棍，一个更加清晰、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拉过惊魂未定的赵伟，眼睛亮得惊人：“伟子，看到了吗？这就是机会！”
“啊？啥机会？”赵伟舔着冰棍，还没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
“我们自己干！”林凡的声音压抑着兴奋，“我们去批发了冰棍，自己卖！不用多，就算一天只卖一百根，一根赚一分钱，那一天也有一块钱！十天就是十块！”
赵伟愣住了，冰棍水滴到手上都没察觉：“自己…自己卖？刚才…刚才多吓人啊！”
“刚才是我们没经验，占了别人的摊子。”林凡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得打游击，找那些工厂门口、学校放学的地方，卖完就走！本钱我来想办法！”
“本钱？你还有钱？”赵伟愕然。
林凡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腕上。
那里戴着一块半旧的上海牌手表，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插队时，父亲林国栋省吃俭用买了寄去的，是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件。
表盘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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