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仁心医馆前院的厢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烛火如豆，光线勉强照亮榻边方寸之地，将夏蓉蓉纤细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素白的墙壁上，更添几分孤寂与飘零。
她己卸下白日那身看似光鲜的鹅黄软烟罗裙，只着一件素色中衣，如墨青丝披散下来，垂至腰际，衬得那张原本明艳的脸庞此刻苍白而脆弱。她怔怔地坐在榻沿，眼神空茫地望着跳跃的灯焰，眉宇间锁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与彷徨。
贴身婢女香草安静地立在她身后，手中拿着一把桃木梳，动作轻柔地梳理着那头丰厚却略显干涩的青丝。梳齿划过发丝，带起细微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小姐，”香草看着铜镜中映出的、自家小姐愁云惨淡的容颜，忍不住轻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咱们好不容易到了盛京，您也见着表少爷了，怎么……怎么反倒比在路上时更忧心忡忡了？”
夏蓉蓉闻言，纤长的睫毛微微一颤，如同受惊的蝶翼。她缓缓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后的沙哑：“见着了……又如何？”
她抬起手，无意识地绞着中衣的丝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香草，你我不是瞎子。爹娘此番命我孤身进京，名为探亲，实则……不就是起了让我嫁给表哥的心思么？”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无奈。父母之命，她一个闺阁女子，又能如何？
“先前表哥信中只说陆老爷过世，言语间甚是悲痛，可……可却从未提及陆老爷留给他的家产几何。”夏蓉蓉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梦碎后的冰凉，“我原还存着几分侥幸，想着陆家世代行医，家底总该是丰厚的。表哥信中不提，许是伤心过度，或是觉得在信中说这些不妥……”
她猛地抓住香草正在梳头的手，转过身来，仰起脸看着自己的婢女，眼中己盈满了水光，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可如今亲眼见了，你还看不明白吗？这偌大的盛京，表哥就只剩下这么一间……这么一间偏僻狭小的破医馆！”她环视着这间陈设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厢房，语气中充满了失望，“表哥他自个儿或许不清楚，或是强撑着面子，可我……我却看得出来！他如今的吃穿用度，哪还有半分从前陆家少爷的影子？可见……可见陆家的家产，是真的被他败落干净了！”
说到此处，积蓄己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并非全然嫌弃陆长风的落魄，而是这残酷的现实，与她及父母之前的设想，差距实在太大了。
“我爹……我娘……”她抽泣着，肩膀微微耸动，“他们还等着我顺顺利利进了陆家的门，成了陆家的少奶奶，再将他们从那个小地方接到京城来享福……如今，如今可怎么办才好？”未来的憧憬如同琉璃盏般碎裂，只剩下冰冷的现实碎片，扎得她心生疼。
香草见状，连忙放下木梳，拿出帕子替她拭泪，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家小姐夏蓉蓉，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毒医凰途，医女归来覆京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是家中独女，父母虽是商户，却也娇养着长大，容貌性情在老家那边也是拔尖的。夏蓉蓉的母亲与陆长风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这层亲戚关系，在那些高门大户看来或许微薄，但对于幼年失母、父亲又早早撒手人寰的陆长风而言，夏家几乎就是他母亲娘家唯一能寻到的、带着血脉温情的亲眷了。
香草知道，表少爷陆长风其实是很看重这份亲情的。他喜欢听夏家老爷夫人说起他母亲年轻时的趣事，每次夏家来人，他都格外热情。而小姐夏蓉蓉，说实话，也并不讨厌这位表哥。
陆长风是陆家独子，陆老爷在世时将他如珠如宝地宠着，舍得给他花银子，将他养成了个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年少时夏家来盛京走动，她这位表哥出手极为大方，送给她的玩意儿、衣料，无不是精巧贵重的。加之陆长风生得模样俊朗，眉眼含笑，虽然性子跳脱了些，惯会吃喝玩乐，没什么大出息，但品性却不算恶劣，从未听说他有欺男霸女、赌博吸鸦片的恶习。综合看来，在父母眼中，在当时的夏蓉蓉自己看来，勉强也能算是个……良配。
是以，当爹娘开始含蓄地暗示，希望她能与陆长风亲上加亲时，夏蓉蓉内心羞涩，却也并未生出多少反感。她甚至暗暗勾勒过来到盛京后的生活——她是表妹，与表哥自小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陆长风耳根子软，待人温和，待她过了门，凭借这层关系，自然能拿捏住他，成为陆家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届时再将年迈的父母接到京城，依托陆家的财势，一家人也能安稳度日，不必再在老家辛苦经营，看人脸色。
正因为存了这样的心思，她此番进京，只带了最信任的香草一人，连个像样的陪房嬷嬷都没带。就是想着表兄妹二人单独相处，日子久了，情分自然渐深。而陆长风无父无母，上头没有公婆压制，届时只要她爹娘出面做主，这桩亲事便是水到渠成。
可谁能想到？她满怀期待地进了京，迎接她的不是锦衣玉食的陆府，不是前呼后拥的仆人，而是这么一间门庭冷落的医馆，一个看似洒脱、实则境况窘迫的表哥。
“这和我来时想的……差得太远了……”夏蓉蓉伏在香草肩头，声音闷闷的，充满了无力感。梦想中富贵安逸的少奶奶生活如同泡影般破裂，现实的冰冷让她无所适从。嫁过来，难道要跟着表哥守着这间破医馆，算计着每一文铜钱过活吗？那将父母接来京城的愿望，更是遥不可及了。
香草轻轻拍着夏蓉蓉的背，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小姐的担忧，何尝不是她的担忧？她们主仆的未来，似乎都系在了这位如今看来并不那么可靠的“表少爷”身上了。
灯花又爆了一下，光线明灭不定。夏蓉蓉抬起泪眼，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一片迷茫。这桩原本看似板上钉钉的婚事，如今却充满了变数。她，究竟该如何抉择？是遵从父母之命，认下这落魄的现状，还是……另寻他路？
心思百转，愁肠千结，皆化作了这漫漫长夜里，一声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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