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方才那番关于科场黑暗的沉重话题带来的压抑气氛冲散了些。他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浑不在意的笑容，语气带着明显的敷衍与安慰，对着依旧面色沉郁的胡员外说道：
“叔，您这话也就骗骗自己，还能骗得了谁？梁秀才那事儿，悬呐。”他话锋一转，却又抛出一个渺茫的希望，“不过嘛……我倒是听人闲磕牙说起，陛下圣明，这几年对科场舞弊一事似乎也有所耳闻，龙心不悦。说不定今年就会严加审阅，大力揪查举报，若真能如此，没准儿……还真能给梁秀才那样有真才实学的，一个出头的机会？”
这话说得轻飘飘，毫无分量，连陆长风自己眼神里都透着不信。所谓的“听说”，不过是市井间捕风捉影的流言，用来宽慰老人罢了。
胡员外的脸色并未因此有丝毫好转，他活了大半辈子，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虚浮？他沉默了片刻，浑浊的老眼中有失望，也有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他摇了摇头，似乎不愿再纠缠于这个令人无力又愤懑的话题，转而换了个话头，语气带着关切：
“罢了，不提此事，徒增烦恼。长风啊，”他看向陆长风，“最近……杏林堂那边，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陆长风回答得干脆利落，带着几分扬眉吐气的快意，“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姓王的如今是黔驴技穷，翻不出什么浪花了。您是不晓得，自打上回春水生那事闹开后，来他们杏林堂瞧病抓药的人，少了一大半！他如今正为自家生意发愁呢，焦头烂额，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我这头？”
确实，自“纤纤”药茶开始售卖并迅速风靡盛京后，杏林堂的客流更是肉眼可见地稀少了许多。先前王守义为了平息“春阳生”假药风波，将所有罪责都推脱到坐馆大夫周续身上，声称是其医术不精、受人蛊惑才夸大药效，东家并不知情。一番操作，虽然勉强保全了杏林堂的招牌未被砸烂，却也失了人心，更是将颇有经验的周续扫地出门。
没了老大夫坐镇，杏林堂的医术水平大打折扣，来看病的人自然一日比一日少。昔日门庭若市的景象早己不复存在，只剩下门可罗雀的冷清。
这时，阿成己将给胡员外抓好的、治疗牙痛的药茶仔细包好，递了过来。胡员外接过药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嗯，那就好。他若安分便罢，若是还敢来找你麻烦，你尽管来告诉老夫，老夫替你出面做主！”
陆长风笑嘻嘻地应了，嘴上说着“多谢叔挂心”，亲自将胡员外送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目送马车驶远，这才晃晃悠悠地踱步回了铺子。
沈瞳正坐在窗边，就着天光翻阅一本新买的医书，神情专注，仿佛周遭的谈话都与她无关。
陆长风走回柜台，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不屑：“谁要他做主？他要是敢再来找我麻烦……”
“如何？”沈瞳头也未抬，清冷的声音淡淡传来。
陆长风立刻变了一副面孔，谄媚地凑过去，挑了一颗最大最红的枣子递到沈瞳面前，脸上堆满笑容：“嘿嘿，那我就让沈大夫您给我做主！有您在，十个王守义来了也不够看！”
沈瞳瞥了他一眼，没接那枣子，也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陆长风自讨没趣，也不在意，捧起自己那杯泡着茉莉花的茶，边吹着气，边慢悠悠地晃到他那张专属的竹椅前，毒医凰途，医女归来覆京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毒医凰途，医女归来覆京华最新章节随便看！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嘴里还小声嘀咕着：“说起来……也不知道那老王八蛋，现在在干嘛呢？估计正躲在哪个角落里，气得跳脚吧？”
与此同时，杏林堂内。
王守义独自坐在后堂的黄花梨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近几个月来的焦躁与挫败，让他整个人瘦削了许多，原本那张白胖富态、总是堆着和善笑容如同弥勒佛般的脸，如今两颊凹陷，皮肤松弛，显得干瘪而憔悴。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精明与算计的光芒，却更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鸷与刻薄，往日刻意营造的“仁医”形象早己荡然无存。
伙计文佑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侧，连大气都不敢喘，双手捧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恭敬地递上前：“掌柜的，您喝口茶，消消气。”
王守义看也没看，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文佑连忙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垂手退到一旁，不敢再多言。
自打“春水生”事件过后，杏林堂的声誉一落千丈，进项更是锐减。王守义心中如何能甘？他经营杏林堂多年，在西街医行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角色，何曾吃过这样大的闷亏？尤其还是栽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由陆长风那个败家子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黄毛丫头撑起来的小破医馆手上！
他不甘心！
于是，他暗中找到了成药所的辨验药材官娄司，许以重利，想着借成药所的名义，将“春水生”的药方收归御药局管辖。如此一来，仁心医馆便不能再私自售卖此药，断了他们最重要的一条财路。没有“春水生”这门红火的生意，仁心医馆光靠看诊抓些寻常药材，根本难以为继，迟早要关门大吉。
这一招不可谓不毒辣。
然而，千算万算，王守义万万没有料到，仁心医馆那个看似柔弱年轻的坐馆女大夫沈瞳，竟真是个有真本事的！“春水生”被收归官药局后，她非但没有一蹶不振，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又研制出了一方名为“纤纤”的药茶！
这“纤纤”比之“春水生”，名气更大，效果据说更为神奇，引得盛京那些爱美的夫人小姐们趋之若鹜，价格也水涨船高。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如同流水般，源源不断地往对面那间小小的仁心医馆里流去，而自己的杏林堂却日渐冷清，门可罗雀……
王守义只要一闭上眼，仿佛就能看到陆长风那小子得意洋洋的嘴脸，看到沈瞳那张清冷平静、却仿佛带着嘲讽的面容。一股邪火在他胸中熊熊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灼痛难当。
嫉妒，不甘，怨恨……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猛地抓起茶几上的茶盏，想要狠狠摔在地上发泄，可举到半空，又硬生生忍住了。茶盏是上好的青瓷，值不少钱，如今进项少了，每一文钱都得算计着花。
他重重地将茶盏顿回桌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茶水溅湿了桌面。文佑吓得缩了缩脖子。
王守义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布满血丝。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沈瞳……陆长风……仁心医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憎恶，“咱们……没完！”
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只要仁心医馆还在一天，只要那“纤纤”还在售卖一日，他王守义就一日不得安宁！这笔账，他一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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