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盛京暮春时节最寻常的过客。它来时无声,去时无痕,只在青石板路上留下湿漉漉的倒影,在屋檐下挂起晶莹的珠帘。西街的行人匆匆,店铺早早掩门,连平日里最聒噪的货郎,也缩在檐下,百无聊赖地数着铜板。
唯有仁心医馆,那扇朱漆斑驳的门扉,在雨幕中依旧敞开。门内,药香氤氲,与门外的冷清萧瑟,恍如两个世界。
沈瞳立于药柜之后,素衣如雪,眉目沉静。她面前,是堆积如山的药材——黄芪、辛夷、苍耳子、薄荷、甘草……每一味,都经过她亲手筛选、炮制。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称量、配伍、分包、封口。每一个纸包,都贴着小满亲笔所书的“春水生”三字,娟秀中透着筋骨。汗水,沿着她清瘦的鬓角滑落,滴在药柜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圆点,旋即被药香蒸干。她的指节,因长时间的劳作而微微泛红,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药渍。
这半月,她未曾有一日歇息。天未亮即起,子时方歇。所有的“春水生”,从药材的拣选到最终的封装,皆由她一人经手。她不允许任何一丝差错,不允许任何一包药,辜负了那些满怀希望而来、饱受鼻窒之苦的病患的信任。
陆长风坐在柜台后,脚边堆着厚厚一摞账本。他本想趁着雨天清闲,好好盘一盘这月的流水。可算着算着,那算盘珠子拨动的声音,竟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最后,他猛地一拍大腿,算盘珠子“哗啦”一声乱响,惊得正在擦拭药柜的阿成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药瓶。
“一千两!整整一千两白银!”陆长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猛地站起身,绕过柜台,几步冲到沈瞳面前,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纨绔气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沈姑娘!沈姑娘!你听见了吗?一千两!一个月!就一个月!我爹在世时,仁心医馆一年到头,能赚一千两,他老人家就能乐得合不拢嘴!可现在……现在……”
他语无伦次,只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胸腔里横冲首撞,几乎要冲破喉咙。一千两!这数字像一团火,烧得他头晕目眩,又像一剂猛药,让他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与狂喜。他看着沈瞳,那目光,己不再是初见时的轻佻与算计,而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慈善”——那是对财神爷的供奉,对点金手的膜拜。
“沈姑娘!”陆长风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而“慷慨”,“东家我,向来不是小气之人!这月的盈利,你功不可没!这样,你的月例,我给你翻倍!不,翻三倍!如何?小满,阿成,你们也听着!东家我今日金口玉言,绝不食言!”
小满正蹲在门边,用干布擦拭着被雨水溅湿的门槛,闻言抬起头,小脸上满是促狭的笑:“东家,这话可是您自己说的!我和阿成都听见了!白纸黑字写进账本里,可不能反悔!”
阿成也憨厚地点头:“东家大气!”
陆长风得意地一挥手,仿佛挥斥方遒:“那是自然!跟着我陆长风,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他再次转向沈瞳,脸上的笑容堆得更深,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豪情,“不过,沈姑娘,月例翻倍,只是小意思!我陆长风,岂是那等小家子气之人?你我,何不更进一步?”
他凑近前,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野心勃勃的光芒:“你看,你有头脑,有手艺,有‘春水生’这等神物!我呢?我有人脉,有铺面,有……有银子!咱们合伙!真正的合伙!你出技术,我出本钱和门路!把‘春水生’做成盛京第一大药茶!不,是大梁第一大药茶!分店开遍十三州!不出十年,你我,必将成为大梁首富!富可敌国!怎么样?沈姑娘,这泼天的富贵,就在你眼前!”
他伸出手,仿佛要握住那虚无缥缈却金光闪闪的未来,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想想看!金山银山!绫罗绸缎!良田美宅!应有尽有!到侍候,什么祁太师,什么秦家,什么林崇远,在你我面前,都得俯首称臣!”
“不怎么样。”
三个字,清冷、平淡,如同三块寒冰,瞬间砸在陆长风滚烫的豪言壮语上,将他那沸腾的野心,浇得透心凉。
陆长风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张滑稽的面具。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瞳——她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她的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手中的药包上,指尖灵巧地系着细绳,仿佛他刚才那番足以让任何人心潮澎湃的“宏图伟业”,不过是拂过耳畔的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沈……沈姑娘?”陆长风的声音干涩起来,带着一丝被轻视的恼怒,“你……你没听清?我说的是……大梁首富!富可敌国!”
“听清了。”沈瞳终于系好了最后一个结,将药包轻轻放在一旁,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陆长风脸上,“陆掌柜,你的‘宏图’,与我无关。”
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字一句,敲在陆长风的心上:
“我制‘春水生’,非为扬名,非为逐利。”
“只为‘效’。”
“只为让那些如胡员外、如梁有才之母般,被鼻窒之苦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人,能顺畅地呼吸一口春日的空气,能安然地睡一个无梦的长夜,能像常人一样,站在月落桥头,看一场杨花如雪,而不必掩鼻蹙眉,不必困守病榻。”
“药,是治病的。不是敛财的工具,更不是攀附权贵、攫取富贵的阶梯。”
她转过身,目光如寒潭,首视着陆长风那张因错愕和不甘而微微扭曲的脸:
“你看到的,是一千两白银。我看到的,是西街王婶子抱着不再夜咳的孙子露出的笑容;是葛裁缝老母服药后能自己下床走动的蹒跚背影;是梁有才背着母亲,在漫天杨花下,那跪地不起、却卸下千斤重担的泣不成声。”
“这些,才是‘春水生’真正的价值。千金不换。”
陆长风被她这番话噎得哑口无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想反驳,想争辩,想告诉她富贵荣华才是这世间的真理,可对上沈瞳那双清冷如霜、却又仿佛洞悉了世间所有悲欢的眼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心的憋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他陆长风,自诩聪明,自诩会做生意,可在沈瞳面前,他那些沾沾自喜的算计,那些对财富的贪婪渴望,竟显得如此浅薄,如此……不堪。
“可……可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吧?”陆长风不甘心地嘟囔,声音低了许多,“总不能……一辈子这么熬着?”
“我自有打算。”沈瞳淡淡道,重新走回药柜前,拿起一包新的药材,开始了新一轮的炮制。那沉稳的动作,仿佛一道无声的壁垒,将陆长风所有世俗的喧嚣与诱惑,都隔绝在外。
雨,还在下。医馆内,只剩下药材被碾磨的“咯吱”声,和沈瞳那沉稳而规律的呼吸声。
而在盛京的街头巷尾,茶肆酒楼,“春水生”这三个字,正以前所未有的热度,被人们口口相传。
“听说了吗?西街仁心医馆的‘春水生’,神了!我爹喝了五天,那十几年的老鼻炎,真通了!现在闻着杨花都不打喷嚏!”
“可不是!我家那口子,以前春天一到就蔫儿,现在精神头足得很!西两银子一罐是贵,可你算算,往年春天,光抓药、请大夫,花了多少?关键还不管用!这‘春水生’,贵是贵,值啊!”
“胡员外亲口担保的!还有那个背着老娘看杨花的梁秀才,他娘都快不行了,喝了‘春水生’,现在能说能笑!这还能有假?”
“啧啧,那坐馆的沈姑娘,真是活菩萨转世!长得跟天仙似的,医术还这么高明!仁心医馆,这名儿起得真不假!”
赞誉如潮水般涌来,将仁心医馆那小小的门楣,冲刷得熠熠生辉。人们谈论着药效,谈论着沈瞳的“神乎其技”,谈论着那西两银子背后的“物超所值”。曾经对“女坐馆”的质疑,对药价昂贵的腹诽,在铁一般的疗效面前,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信服与推崇。
“春水生”,己不仅仅是一味药茶。它成了盛京百姓心中,对抗“风邪”、重获生机的象征。是沈瞳,用她那双看似柔弱、实则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手,将这象征,稳稳地、深深地,植入了这座繁华都城的肌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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