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二楼“漱玉”雅间，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万全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额头青紫，冷汗与血污混合着，在他身下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屈辱的印记。那低垂的鲛绡纱帘，此刻在他眼中，己不再是轻柔的屏障，而是一道通往地狱的、滴着血的幕布。帘后那沙哑的、如同磨砂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耳膜，刺入他灵魂最深处那早己结痂、却从未愈合的伤口。
“详细说一下，经过。”
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压垮了万全最后一丝挣扎的意志。他知道，自己完了。秦府完了。但他儿子万福那双还没被剁掉的手脚，还在对方手里攥着。为了那孽障，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说！必须将那段被鲜血、谎言与权贵的阴影彻底掩埋的往事，一丝一缕，血淋淋地，重新撕开！
他闭上眼，两行浑浊的老泪，混合着额头的血污，滚滚而下。带着一种赴死般的绝望，他嘶哑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开始讲述：
“那是……大前年的事了……昌隆二年，临近春节……”
时间，仿佛被那沙哑的声音强行拖拽，回到了那个风雪交加、却暗流汹涌的岁末。
秦府，张灯结彩，处处透着过年的喜庆。秦玉，这位秦家大爷，却无心欣赏这满目的红绸。他整日里愁眉不展，为着商会年关的“打点”而焦头烂额。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那些需要“润滑”的关节，无一不需要白花花的银子开道。他喝得酩酊大醉，在风月楼那金碧辉煌、脂粉气冲天的包厢里，搂着花枝招展的姑娘，对着空酒杯发着牢骚。
“万全！万全！”秦玉醉眼朦胧，拍着桌子，声音含糊不清，“回……回去！告诉……告诉大奶奶！让她……让她煮碗醒酒汤！送到……送到这儿来！快！”
万全，当时还只是秦玉身边一个得力的小管事，闻言心头一紧。风月楼？那是什么地方？让大奶奶沈柔，那个温婉贤淑、连大声说话都怕惊扰了人的女子，深更半夜，独自一人，提着醒酒汤，踏入这等腌臜之地？这……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大爷！”万全硬着头皮，试图劝阻，“这……这深更半夜，风雪又大，让厨房熬了汤，小的亲自给您送来便是！大奶奶她……她身子骨弱，经不得这寒气……”
“闭嘴！”秦玉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震得跳了起来，他醉醺醺地指着万全，眼神凶狠，“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沈柔是主子，你是主子？！让她来！必须来！否则……否则老子掀了这风月楼！”
万全被他眼中那抹疯狂的戾气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言。他知道，大爷这是借酒撒疯，更是借酒……试探？试探大奶奶在他心中的分量？还是……试探大奶奶的“规矩”？
他不敢深想，只能揣着满心的不安，匆匆赶回秦府。沈柔，那个穿着素色袄裙、正在灯下为秦玉缝制新衣的女子，听闻丈夫醉酒，需要醒酒汤，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她放下针线，亲自去厨房，熬煮了一碗温热的、加了姜丝和蜂蜜的醒酒汤，用厚厚的棉布包裹好，提在手中。
“万管事，走吧。”沈柔的声音轻柔，如同春日的微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平静。她甚至没有问一句“为何要去风月楼”，只是顺从地，踏着厚厚的积雪，跟着万全，走向那灯火通明、笙歌艳舞的销金窟。
风雪，扑打在她单薄的身上。万全撑着伞，走在她身侧，看着她冻得微微发白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抹毫无阴霾的温柔，心中那点不安，竟奇异地被一种更深的、名为“愧疚”的情绪所取代。大奶奶……她太好了。好得……让人心疼。
风月楼，喧嚣扑面而来。脂粉香、酒气、丝竹声、调笑声，混杂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暖流。万全引着沈柔，穿过大堂，走上那铺着猩红地毯、仿佛浸透了无数女子血泪的楼梯。他停在二楼楼梯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大奶奶，您……您自己上去吧。小的……小的在这儿候着。”
沈柔微微颔首，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温婉的笑意，提着食盒，独自一人，走向那灯火阑珊、如同巨兽之口的走廊深处。她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那么单薄。
万全的心，沉了下去。
半个时辰，如同半个世纪般漫长。楼上的喧嚣似乎小了些，可沈柔，却迟迟没有下来。秦玉醉醺醺的咆哮声，也渐渐听不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缠绕上万全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再也按捺不住，壮着胆子，沿着走廊，一间一间包厢地寻找。二楼最里间，那扇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泄露出一丝异样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万全的心跳，骤然停止！他猛地推开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包厢内，一片狼藉。酒杯碎了一地，菜肴泼洒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秦玉，那个醉醺醺的大爷，此刻正瘫坐在角落的软榻上，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如同被抽去了魂魄。而沈柔……
沈柔，那个温婉如玉、连说话都怕惊扰了人的大奶奶，此刻如同一具破碎的玩偶，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额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也染红了她身下那件素色的袄裙！更触目惊心的是，她身上的衣衫，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大片青紫交加、布满抓痕的肌肤！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有胸口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而在她身边，她那个忠心耿耿、总是寸步不离的大丫鬟桂香，仰面躺在血泊中，双目圆睁，瞳孔早己涣散，脖子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勒痕，昭示着她早己气绝多时！
“大……大奶奶！”万全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喊，连滚爬爬地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探沈柔的鼻息，却又怕碰碎了她。
“滚开！”秦玉猛地从软榻上弹起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脚踹开万全，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形，“废物！都是废物！给我去找！找掌柜的！找龟公！找那个畜生！”
他嘶吼着，如同疯魔般冲出包厢，留下万全，在沈柔和桂香的尸体旁，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万全淹没。他知道，天……塌了。
秦玉回来之后眼神古怪，他像一条丧家之犬，抱着昏迷不醒、浑身是伤的沈柔，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秦府。府里的下人，看到大奶奶那副凄惨的模样，无不惊骇欲绝，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蔓延。
“看到了吗？大奶奶……衣衫不整……”
“还有血……额头的伤……天爷！这是……这是被……”
“嘘！别说了！找死啊！没看大爷那脸色……”
秦玉的反应，是雷霆万钧的暴怒。他下令，将所有“嚼舌根”的奴才，统统发卖！发卖到最苦最累的矿上、窑上！永世不得回京！一时间，秦府上下，噤若寒蝉，再无人敢提那夜风月楼之事。
所有人都以为，沈柔，这位温柔贤淑的大奶奶，必死无疑。连万全，也以为她熬不过那个寒冷的冬夜。
可奇迹，却发生了。
半个月后，沈柔，竟然醒了！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额头的伤疤狰狞可怖，但她的命，保住了！
然而，活下来的沈柔，却不再是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她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她不再对秦玉温言软语，不再打理府中事务，而是日日缠着秦玉，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秦玉！你去！去太师府！找祁景行！让他给我一个交代！让他为桂香偿命！”
“我沈柔，清清白白的女儿身，被他祁景行玷污！这口气，我咽不下！我沈家，咽不下！”
“你若不去！我便去！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在太师府门前，撞死在那石狮子上！让全盛京的人都看看，祁太师的好儿子，是如何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
秦玉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猛地扑上去，死死捂住沈柔的嘴，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颤抖：“闭嘴！沈柔！你给我闭嘴！你想死，别拖着秦家！拖着我！”
他猛地回头，对着早己吓得魂飞魄散的万全，厉声嘶吼：“万全！传老夫人的话！从今日起，大奶奶‘病重’，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踏入她的院子半步！违者，乱棍打死！”
秦老夫人，那个深宅妇人，在得知一切后，眼中没有丝毫对儿媳的怜悯，只有对秦家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的恐惧与……对沈柔这个“祸水”的刻骨恨意！一道严令，如同铁闸，将沈柔彻底囚禁在了那座名为“静养”、实为“囚笼”的小院里。
再后来……
再后来，便是那个闷热的夏夜。
荷花池里，那具沉浮的冰冷尸体。
以及，秦老夫人那句响彻秦府、带着无尽“惋惜”与“鄙夷”的宣判：
“唉，红颜薄命。自己不知检点，勾引了不该勾引的人，事情败露，没脸见人，投了荷花池……晦气！连那一池子荷花，都给拔了！”
万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在地，如同一滩烂泥，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那纱帘后的人影。他仿佛又看到了沈柔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看到了荷花池里那具冰冷的尸体，看到了秦老夫人那张写满“晦气”的脸……
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万全那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那淅沥的、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雨声。
纱帘后，那沙哑的声音，久久没有响起。仿佛在消化这血淋淋的真相，又仿佛在酝酿着更可怕的风暴。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毒医凰途，医女归来覆京华》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7HR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