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沉塘
万全刚刚吐出“身孕”二字,如同揭开了潘多拉魔盒最血腥的一角,雅间内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瞬间被一声清脆的——
“砰!”
一只青瓷茶盏,从低垂的鲛绡纱帘后失手跌落,重重砸在紫檀木矮几上,瞬间西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碧绿的茶叶,如同泼洒的血污,肆意流淌,浸染了那张刚刚被万全奉若神明的三千两欠契!
万全浑身一颤,如同被这碎裂声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在地,连抬头的勇气都己丧失。他只觉那纱帘后,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汹涌而出,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后来呢?”
那沙哑的、如同磨砂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平静。可正是这份平静,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万全的心脏!
万全的牙齿在打颤,咯咯作响。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带着一种赴死般的绝望,嘶哑着继续讲述:
“后……后来……太师府……来人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秦府内院,死一般的寂静。秦老夫人和秦玉,将自己关在正厅,门窗紧闭,连最贴身的李嬷嬷都被屏退在外。他,作为大管家,只能守在门外,如同一个卑微的影子。他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只偶尔捕捉到秦玉那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辩解,和秦老夫人那冰冷如铁、不容置疑的厉喝。太师府派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管事,他离开时,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任务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轻松。
那管事离开的背影,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沉沉地压在万全心头。
“第二天……”万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我……我照例去给大爷请安……才……才听说……大奶奶……出事了……”
他闭上眼,那天的景象,如同最恐怖的噩梦,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清晨的阳光,本该明媚,却带着一种惨淡的灰白,无力地洒在秦府后花园那片荷花池上。池水碧绿,荷叶田田,粉白的荷花在晨风中摇曳,美得惊心动魄,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属于死亡的气息。
池塘中央,一抹刺目的、毫无生气的白衣,如同被遗弃的破布,静静地、诡异地漂浮在水面上。乌黑的长发,如同水草般散开,缠绕着那苍白如纸的脸颊。
“大奶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秦府死寂的清晨!是沈柔身边仅剩的那个小丫鬟,此刻正在池边,发出绝望的哀嚎。
整个秦府,瞬间炸开了锅!
万全连滚爬爬地冲到池边,看着那具在碧波中载沉载浮的尸体,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指挥着几个胆大的家丁,用长竿和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具冰冷的、湿透的躯体,打捞上岸。
沈柔静静地躺在池边的青石板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嘴角,竟奇异地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解脱般的微笑。可那微笑,在万全眼中,却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让他恐惧!她的小腹,那象征着“孽种”的微微隆起,此刻在湿透的白衣下,轮廓依旧清晰可见!
秦玉,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对沈柔“情深意重”的大爷,此刻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跌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涣散,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如同梦呓:“……柔儿……柔儿……我对不起你……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怪我……别怪我……”
那声音,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是……一种被巨大恐惧攫住后的、濒临崩溃的呓语!
秦老夫人,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姗姗来迟。她看着池边那具冰冷的尸体,看着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没有丝毫悲痛,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一丝……对那池被“玷污”的荷花的深深厌恶。
“晦气!”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还不快把尸体抬走?!杵在这里,是要脏了我这一池子荷花吗?!赶紧收殓!草草下葬!越快越好!不许声张!不许设灵堂!不许穿孝!就当……就当没这个人!”
“草草下葬”西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万全心上。他看着沈柔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看着秦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秦老夫人那张写满“晦气”与“厌弃”的脸……一个冰冷的、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念头,如同毒蛇般,悄然钻入他的脑海——
大奶奶……不是自己投塘的!
是……是大爷!是大爷亲手……把她沉进了这荷花池!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猛地摇头,试图将这可怕的猜想甩出脑海。不!不可能!大爷那么“疼”大奶奶!怎么可能?!
“大奶奶,是大爷所杀。”
纱帘后,那沙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审判,冰冷、笃定,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撕碎所有伪装的残酷,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万全的耳膜上!
“不——!不是!”万全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利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辩解,“大爷可疼大奶奶了!最疼大奶奶了!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亲手……”
“那为什么?”那沙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撕裂一切虚伪的锋利,狠狠打断了万全的狡辩!
“——为什么祁家人头天来,大奶奶第二天就‘投’了池子?!”
“——为什么沈柔一死,祁家就‘突然’点名,要用秦家的瓷器?!”
“——为什么?!万全!你告诉我为什么?!”
每一个“为什么”,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万全的灵魂上!他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再次涌出,浸透了他本就湿透的衣衫!他不是没想过!他早就想过!只是他不敢深想!不敢承认!他宁愿相信那是一个“意外”,一个“投塘自尽”的谎言!因为承认真相,就意味着承认秦玉是杀人凶手,意味着秦家与祁太师府之间,存在着肮脏的、足以让秦家万劫不复的交易!
“我……我……”万全在地,语无伦次,只剩下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纱帘后,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嘲讽,缓缓响起:
“你不敢想,是吗?你不敢承认,是吗?万全,你这条忠心耿耿的老狗,为了秦家这条破船,连自己的良心和儿子的命,都可以不要,却连这点真相,都不敢面对?”
万全如遭雷击,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那“老狗”二字,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仅存的尊严上。
“沈谦,又是怎么回事?”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
万全猛地一颤!沈家二公子?!这位神秘的“姑娘”,连沈谦都知道?!她到底是谁?!她到底……知道多少?!
一股巨大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本能地、不顾一切地,猛地向前扑去,枯瘦的手指,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狠狠抓向那低垂的鲛绡纱帘!他要看看!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一切!到底是谁,要将秦家,将他万全,彻底拖入地狱!
“唰啦——!”
纱帘被他猛地扯开一角!
然而,就在他即将窥见帘后真容的瞬间——
一道寒光,骤然从帘后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擦着万全的手背掠过!
“嗤!”
一声轻响。
万全只觉手背一凉,随即是钻心的刺痛!他惨叫一声,猛地缩回手,只见手背上,赫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
而那道寒光,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他身侧的紫檀木门框上——竟是一枚细如牛毛、寒光闪闪的银针!针尾,兀自嗡嗡震颤!
万全看着那枚钉入门框的银针,又看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异动,连滚爬爬地缩回原地,如同一条被彻底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瑟瑟发抖。
纱帘,被一只苍白而稳定的手,缓缓重新拉拢。那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再次响起:
“回答。”
万全连滚爬爬地磕头,声音因恐惧而嘶哑破碎:“是……是!沈家二公子!大奶奶下葬没多久,他就来了!风尘仆仆,眼睛通红,像一头要吃人的野兽!他……他首接冲进正厅,跟大爷和老夫人吵!吵得可凶了!说什么‘还我姐姐命来’!‘血债血偿’!大爷和老夫人……脸色都变了!最后,沈二公子被……被几个护院‘请’出了秦府……再后来……再后来……”
万全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与……幸灾乐祸:
“——就听说,沈二公子在盛京‘犯事’了!是……是入室抢劫,强抢民女!案子,是审刑司的范大人亲自审理的!判得可重了!秋后……就……就问斩了!再后来……小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审刑司范大人……”纱帘后,那沙哑的声音,低低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刻骨的恨意。
雅间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万全那粗重的喘息声,和窗外那淅沥的、仿佛永远也下不完的雨声。
纱帘后,沈瞳缓缓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银针冰冷的触感。她看着跪在地上、如同烂泥般的万全,清冷的眼底,翻涌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恨意与冰冷刺骨的杀机。
祁景行。
秦玉。
秦老夫人。
审刑司范大人。
你们欠我姐姐、我二哥的血债……
今日,才刚刚开始清算。
而你,万全……
你的“交易”,完成了。
你的儿子,保住了。
但你的命……
还有秦家的命……
才刚刚,被我,正式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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