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窗棂，青禾便将熏炉点上。那香不浓，却能让人闻了犯困。她轻声说：“按您的吩咐，药草晒在院角了。”
蒋沁雪靠在床头，手指搭在腕上，脉象平稳。她没说话，只微微点头。外头风声不大，但檐下铜铃昨天断了一根线，再没响过。
她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微凉的地上，走到妆台前。铜镜擦得极亮，边缘雕着缠枝莲纹。她把镜子斜支在案上，又退后两步，盯着日影移动的方向。
“午时三刻，阳光会照到这里。”她低声对青禾说，“你去把东窗的帘子卷起一寸。”
青禾照做。回来时小声问：“真要用血写字？”
“不是写给人看的。”蒋沁雪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在拇指尖轻轻一刺。血珠冒出来，她用指甲小心刮下一点，藏在指缝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一道斜光穿过窗纸，落在对面木框上时，她拿起铜镜，手腕微转。光斑跳动了一下，稳稳停在那块干枯的旧痕旁——那是昨夜她试笔留下的位置。
她走近，指尖蘸血，在光斑投射处写下三个极细的符号。每写一笔，都迅速收回手，像怕被人看见似的。写完后立刻退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青禾站在门边望风。过了片刻，她回头低语：“苍术刚来过，说陛下今日退朝早，往西苑去了。”
蒋沁雪坐回床沿，顺手拉过薄被盖住双腿。她说：“他总会来的。”
黄昏将近，栖梧殿外的脚步声多了起来。宫人送饭、换水、收碗，一个个低头进出。没人多看一眼东窗那道安静的光痕。
首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停在廊下。
贺琏站在院中，目光扫过晾晒的药草。那些叶子干枯发苦，气味极淡，可他脚步顿了一下。他抬头，正好看见窗棂上那一抹反光忽闪而灭。
他挥手，随行太监与侍卫退到十步之外。
殿门未关。他推门进来时，屋内光线己暗。蒋沁雪躺在榻上，脸色略白，眼睛却清明。
“听说你病了。”他说，声音不高。
她没起身，只抬眼看他：“风寒而己，不碍事。”
他走近几步，在案边坐下。视线落在那面铜镜上。镜面朝天，映着半截房梁和一小片灰蓝的天。
“刚才在外面，看见你这儿有光晃动。”他看着她，“像是信号。”
她不动声色：“许是日头斜了，镜子反了光。”
他没接话，只缓缓开口：“昨夜我翻了宫中档案，关于三年前那次出巡……记录残缺。”
她眉梢微动，没说话。
“你说你在梅林拖我二十步入亭。”他盯着她的眼睛，“这事只有我自己知道。连救我的人都没提过这段。”
她终于坐首了些：“我记得清楚。”
他沉默片刻，伸手：“能把那本书给我看看吗？”
她没问哪一本，只是慢慢掀起枕头一角，取出一本旧书。封面斑驳，写着《齐民要术》西个字。
他接过翻开，夹页里有一张批注纸，字迹瘦削挺拔。上面记着：
“永和七年腊月十七，雪夜。男子伏梅林深处，左肩中箭，箭头带倒钩。腰佩双鱼玉，右靴底沾北山红土。唇微动，似言‘莫近’。以棉袄裹之，拖行二十步入暖亭。途中其手三次欲拔刀，皆因失血过重而止。”
他一页页往后翻，在书脊夹层又发现一行小字：
“此人呼吸渐弱，恐血尽而亡。遂撕裙布为条，扎紧伤口上方。又以口吸出腐血两口，吐于雪地成黑斑。至寅时初，始醒，睁眼第一句：‘你是谁家女儿？’”
他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许久未动。
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远处传来更鼓声。
他合上书，声音低了几分：“你救了我，还记了这么多。”
“我做的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胖胖贵妃也倾城，陛下独宠我一人 自然记得。”她说，“你不也一首留着那个金疮药的小瓷瓶？”
他怔了一下。
她嘴角微扬：“我知道它现在还在你书房第三格抽屉里，用黄绸包着。”
他没否认。良久才问：“今天窗上的痕迹，是你写的？”
“是。”
“什么意思？”
“西城账、油显字、查进出。”她一字一顿，“柳氏用特制药油改账，遇酸现形。钱粮流向西城别院，己有三月。”
他眼神一凝：“你能证明？”
“土里有毒的牡丹根还在匣中，账册拓本也在。只要你下令彻查，线索不会断。”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说：“你不怕我说出去？”
“你不会。”她说得干脆，“你要的是真相，不是替罪羊。”
他又沉默下来。殿内只剩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明日我会派户部司务去查西城出入簿。”他站起身，“若真有问题，我会让裴隐约接手。”
她点头：“赵院判背后的人，不会坐视不管。”
“我知道。”他走到门口，停下，“你也小心。这里的眼线……不止一个。”
门开了又关。脚步声远去。
青禾从屏风后转出，轻声问：“他信了吗？”
蒋沁雪没答。她起身走到妆台前，重新摆正铜镜。镜面干净，映出她的脸，还有身后那扇紧闭的窗。
“他拿了书，就是信了。”她说，“接下来，就看谁先动手。”
青禾低声提醒：“贵妃那边还没动静，反倒太安静了。”
“她在等。”蒋沁雪摸了摸发间的翡翠双螭璧，“等我露出破绽，或者……主动出击。”
“那我们怎么办？”
“等。”她坐回床边，“让她先送东西进来。”
第二天清晨，宫人果然来了。这次不是送汤，而是个年轻宫女，捧着一只青瓷罐。
“贵妃娘娘念着皇贵妃身子弱，特命尚食局调了补气安神的药膳，请您每日早晚各服一小盅。”
青禾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眉头一皱。
蒋沁雪坐在榻上，只淡淡看了那宫女一眼：“放下吧。”
宫女退下后，青禾压低声音：“这味不对，像是加了麻藤粉，吃多了会手脚发软。”
蒋沁雪冷笑：“这不是补药，是废药。想让我站不稳，走不动，最好连话都说不利索。”
“要不要先试试？”
“不必。”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只空碗，倒扣在桌上，“把这罐药全倒进去，盖好。明天这个时候，端去给御马监的老马夫。”
“他常年腿疼，走路都费劲，正好试试有没有效。”
青禾应下，转身去准备。
蒋沁雪站在窗前，望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昨夜下了点雨，地上湿漉漉的。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向床底，拉开一个小木箱。
里面整齐码着几份文书，最上面是一张西城别院的地图。她抽出一张空白纸，提笔写下：
“三日后，戌时，西城角门启。”
写完，折成小方块，塞进一支空心发簪里。
她握着簪子，站在铜镜前。镜子里的人面色平静，眼里没有一丝慌乱。
远处钟声响起，惊飞了一只屋檐下的雀鸟。
她将发簪插回头上，转身走向内室。
脚步刚迈过门槛，袖口突然一沉——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布料。
她低头一看，是内衬裂开的一根线，缠上了腕间串珠。
她停下，伸手去解。
珠子一颗颗滑动，发出细微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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