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锅里的汤还在翻滚，油星溅到炉边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沁雪没再动筷，只将银箸搁在碗沿，目光落在殿门口。
青禾从外头进来，脚步放得很轻，“娘娘，柳氏来了，在外头候着，说有急事求见。”
沁雪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不多时，柳绵绵掀帘而入。她穿了件茜色纱裙，裙摆略显凌乱，鬓边那朵芍药也歪了半边。她双手交叠按在小腹上，脸色发白，一进门就跪了下来。
“姐姐……救我。”
沁雪没起身，也没叫人扶她，只淡淡道：“大白天的，怎么行这大礼？起来说话。”
柳绵绵却不肯起，抬头时眼眶泛红，“我……有了身孕，两个月了。侯府没人敢信我，大夫也不愿诊脉，说是霍家刚倒，谁还敢沾这浑水。只有您，是我表姐，是自家人……求您给我一副安胎方，让我把孩子保住。”
殿内一时静下来。炉火跳了一下，映得她脸上光影微晃。
沁雪终于站起身，绕过案几走到她面前，“你既说是怀孕，可有太医的确证？”
“没有……”柳绵绵低头，“我不敢惊动宫里，怕惹是非。可我自己能感觉得到，晨起恶心，小腹胀痛，脉象也变了。姐姐，我知道你现在位高权重，可咱们从小一处长大，你最清楚我的性子——我不会拿这种事撒谎。”
沁雪弯腰，伸手扶住她胳膊，“那就别跪着了。来人，搬座。”
宫女端来绣墩，柳绵绵坐上去时动作迟缓，一手仍护着腹部。
“既然你说有孕，那平日吃的药呢？”沁雪坐回主位，语气平和，“拿来我瞧瞧。”
柳绵绵忙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我每日服的保胎丸，侯府特制的方子，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沁雪接过瓶子，拔开塞子倒出两粒在掌心。药丸呈暗褐色，表面光滑，带着淡淡的药香。
她唤来银针，当着众人的面刺入其中一粒。针尖触药片刻，颜色渐深，末梢竟转为灰黑。
“红花。”沁雪将药丸托在掌心，声音不高，“这味药，活血通经，孕妇忌用。你这‘保胎丸’里，红花占了七成以上，其余配伍也是破气行瘀之物。这不是保胎，是催堕。”
柳绵绵猛地抬头，“不可能！这是侯府老夫人亲自监制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沁雪将药丸放在案上，“你若真想保胎，怎会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说——你根本不想保？”
“我没有！”柳绵绵激动地站起来，身子却晃了晃，扶住桌角才稳住，“我是真心想留这个孩子！姐姐，你如今什么都有了，为何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沁雪没答，只抬手拍了三下。
殿门应声关闭，两名宫人守在门外。
“传太医令。”她说。
不过一刻钟，太医令匆匆赶到，行礼后问明缘由，当即取出药丸研碎，又取柳绵绵指尖血滴入药末。血珠与粉末相触，瞬间泛出紫斑，边缘如蛛网般扩散。
“此药确含大量红花，兼有桃仁、?虫等猛剂，”太医令面色凝重，“若长期服用，极易引发崩漏滑胎。更奇怪的是，这位小姐脉象并无妊娠之征，反倒像是……经年服避子汤所致。”
“你说什么？”沁雪看向他。
“回娘娘，”太医令低头，“柳小姐胞脉闭涩，冲任不调，十有八九是因长期饮用避子汤，导致宫寒不孕。近两月虽有腹胀之象，但非胎动，实为药物蓄积所致假孕之症。”
殿内一片死寂。
柳绵绵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抖着，“胡说！我明明……我明明感觉到了胎动！你们串通好了要毁我！”
“我们毁你？”沁雪轻笑一声，“是你自己骗自己。你以为装怀孕就能攀上高位？霍贵妃刚倒，胖胖贵妃也倾城，陛下独宠我一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胖胖贵妃也倾城，陛下独宠我一人最新章节随便看！你就急着补她的位置？”
“我不是！”柳绵绵突然哭出来，“我只是……我只是想有个依靠……我不想再被人踩在脚底下……”
“所以你就吃这种药，让自己肚子鼓起来，假装有孕？”沁雪盯着她，“你还打算什么时候闹到陛下跟前去？等他也信了，你是不是就要逼他封你做侧室？”
柳绵绵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动。
沁雪沉默片刻，忽然道：“你想要孩子，我可以帮你。”
柳绵绵猛地抬头。
“但这药不能再吃了。”沁雪拿起那瓶保胎丸，“我会让人换一副真正的安胎方。从今日起，你每日来栖梧殿取药，我亲自看着你服下。”
“真的？”柳绵绵声音发抖。
“自然。”沁雪示意青禾，“把新药送来。”
青禾捧着一只乌木小盒进来，打开后是一排琥珀色药丸，气味清苦。
“这是人参养荣丸加减，温和补气，适合体虚之人调理。”沁雪将盒子递过去，“明日开始，辰时来取，不得延误。”
柳绵绵接过盒子，手指冰凉，“谢……谢姐姐。”
她起身告退，脚步有些虚浮。出门时，裙角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却被宫人及时扶住。
殿门合上后，沁雪坐在原位没动。
“娘娘，”青禾低声问，“真让她继续来？”
“当然。”沁雪拿起银匙，轻轻搅了搅锅底残汤，“她不来，怎么知道这药——比原来的更烈？”
青禾怔住。
“红花加倍，再添牛膝、瞿麦。”沁雪垂眸，“一日一丸，不出三日，她那点假象就得流干净。”
“可万一伤得太重……”
“太医令己经诊过了，她本就难孕。”沁雪放下银匙，“我只是帮她把事实早点摊开罢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天色阴沉，风卷着落叶扫过庭院。
“告诉苍术，盯紧侯府后门。她要是半夜往外送东西，别拦，记下是谁接的。”
青禾应声退下。
傍晚时分，一名小太监悄悄回禀：柳绵绵回府后立即焚毁了一本册子，纸灰被风吹散，隐约可见“月例”“药材”等字迹。
沁雪听完，只点点头。
第二日清晨，柳绵绵准时到来。她脸色比昨日更差，眼下青黑，走路时一手扶腰。
沁雪照旧递上药丸，看着她吞下。
第三日，她来时己需宫人搀扶，坐下后额头冒冷汗，小腹阵阵绞痛。
“不舒服？”沁雪问。
“有点……疼。”柳绵绵咬着唇，“可能是孩子在动。”
沁雪没说话，只命人备热水。
半个时辰后，柳绵绵突然捂住肚子，整个人蜷缩下去，指缝间渗出血迹。
“快送她回府！”沁雪喊，“请太医！”
宫人七手八脚将她抬走。
次日，太医令再次入殿复诊，面色沉重。
“回娘娘，柳小姐昨夜小产，所下之物并非胚胎，而是淤结血块。经脉查验，确系长期服避子汤，胞宫受损，三年内恐难受孕。”
沁雪听着，缓缓翻开手中一本《千金方》批注本。
书页间夹着一张薄纸，上面是柳绵绵笔迹写的药方——正是那副“保胎丸”的原始配方，右下角盖着霍府药堂的印鉴。
她将纸条轻轻压回书页，合上书。
灯影摇曳，映得她指尖微动。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声短，两声长。
那是与苍术约定的暗号——下一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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