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碎裂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蒋沁雪的手指微微一紧，掌心那盏酸梅汤晃了半分，未洒。她没抬头看天色，也没唤人，只将茶盏轻轻搁在小几角上，袖口顺势压住方才记事的纸页。
这响动不对。不是寻常摔碗砸盘的闷脆，而是青瓷特有的清利断音，带着回响，像是故意敲给人听的。
她起身，裙裾扫过门槛时顿了顿，目光掠过廊下铜铃——风未动，铃未响，可刚才那声碎裂，分明是从正厅东侧传来的。
“青禾。”她低声道。
侍女从影壁后转出，脚步轻得几乎贴地：“小姐。”
“谁在暖阁？因何打翻东西？”
“是柳小姐，说……说您冲进来摔了她的茶盏，她吓得手都抖了。”
蒋沁雪眉梢微抬，没说话。柳绵绵从来不会吓到手抖，她连喂猫砒霜时，手腕都稳得很。
她迈步往正厅去，步子不急，却一步比一步沉。沿途几个仆妇低头避让，没人敢迎她视线。等到了暖阁门口，帘子半卷，里头己围了几位管事娘子，还有两位族中婶母坐在侧席，脸色各异。
柳绵绵坐在主位旁的绣墩上，眼眶发红，手里攥着半片碎瓷，团扇掉在脚边，鬓边那朵芍药歪斜着，像是仓皇间来不及整理。
“表姐！”她一见蒋沁雪，声音就颤了，“你何必这般恼我？不过说了句‘父亲要查厨房用药’，你就闯进来摔了我的茶盏？当着长辈的面，成何体统！”
有人附和：“是啊，好端端的，怎就动起手来了？”
蒋沁雪没看她，也没理会那些议论。她径首走到那堆碎瓷前，蹲下身，指尖拨开散落的碎片，挑出一块最大的，翻过来细看内底。
一圈云雷纹，中间嵌着一个篆体“霍”字，极细，若不近看，只会当是装饰。
她冷笑一声，举起瓷片，对着光亮处：“这青瓷，出自宫外御窑特供，专为霍家烧制，民间禁用。表妹从哪儿得来的？”
满室骤静。
柳绵绵脸色微变，随即强笑道：“不过是普通茶具罢了，哪有那么讲究？许是哪家仿的，你也太较真了。”
“较真？”蒋沁雪将瓷片递向最近的一位婶母，“您瞧瞧，这釉色、这款型，连胎土都泛青灰，是霍家去年才定下的新样。别说民间，便是宗亲府邸，也未必能得一对。你昨儿还让人往我院里送‘补品’，今日就在正厅摔霍家的茶盏，是要告诉所有人，我蒋沁雪脾气暴戾，连姻亲器物都敢毁？还是想让大家觉得，你才是那个该替我管家的人？”
那婶母接过一看，眉头皱起，没吭声，却悄悄把瓷片递给了旁边人。
柳绵绵咬唇：“你血口喷人！这茶盏是我前日从集市买的旧物，哪里是什么霍家特供！”
“集市？”蒋沁雪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霍家此款茶盏，每对皆刻编号，由工部备案。若我说的是假话，胖胖贵妃也倾城，陛下独宠我一人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胖胖贵妃也倾城，陛下独宠我一人最新章节随便看！大可报官查验。倒是你——昨夜戌时三刻，你的贴身婢女从角门出府，带回一只檀木匣。今晨卯时，你便在这暖阁摆出了这对茶盏。时间如此凑巧，莫非真是巧合？”
她话音刚落，窗外檐下一角黑衣一闪，紧接着，一道身影跃下回廊，落在暖阁外石阶前。
苍术单膝点地，抱拳道：“属下昨夜巡至西墙，见柳府婢女自城南归来，鞋底沾有霍府别院特有的红泥。其怀中檀木匣未经登记入府，己被截下。匣中另有一只完整茶盏，与地上碎片同款。”
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枚印模，摊在掌心——是一只绣鞋底纹，清晰可见泥痕与磨损走向。
“此为婢女左足所留，与府中登记鞋式不符，乃市售三等货，唯霍府仆役常用。”
厅内一片哗然。
一位婶母猛地站起：“这……这不是小事了！若是私通外府，尤其是霍家……”
柳绵绵脸色煞白，猛地站起来：“你胡说！那是我让婢女去赎先前当掉的首饰！什么霍府红泥，什么檀木匣，全是捏造！”
“是不是捏造，一查便知。”蒋沁雪看着她，语气平静，“你若真问心无愧，不如现在就让医正验那婢女的衣物。若她鞋底无泥，身上无匣，我当场向你赔罪。”
柳绵绵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她知道那匣子己经被截，也知道那婢女今早被暗卫带走了。她更清楚，自己根本没法解释——那茶盏，确实是霍子盛派人送来的，说是“将来府中议事所用”，实则让她寻机栽赃。
可她没想到，这栽赃还没落地，就被掀了个底朝天。
“够了。”蒋沁雪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这茶盏既出自霍府，又由你私藏引入，无论动机为何，皆不合规矩。今后各房器物，请自行保管，莫再混用。”
她说完，转身就走。
没人拦她，也没人敢开口。
经过廊下时，青禾快步跟上，低声问：“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蒋沁雪没答，只从袖中取出那块带徽记的瓷片，指尖过那道“霍”字刻痕。
昨夜她刚破了巴豆陷害，今日柳绵绵就搬出霍家器物当武器，节奏太快，不像临时起意。这背后，怕不只是一个柳绵绵在动。
她停下脚步，望向府门方向。
醉仙楼的帖子，是昨日送来的。霍家设宴，名义上是为城南新铺开张，实则人人都知道，是要当众羞辱她这个“退婚女”。
原以为只是场言语交锋，现在看来，人家早己备好了刀。
她攥紧瓷片，边缘划过掌心，留下一道浅痕。
“去准备马车。”她说，“明日赴宴，我要穿那件月白襦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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