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刮得厉害，马车在半山腰翻了。青禾被甩出车厢，腿撞在石上动弹不得。蒋沁雪从雪堆里爬起来，扶住歪倒的车辕，喘了口气。
“你在这儿别动。”她把金疮药瓶塞进青禾手里，“破庙就在前头林子边，你爬也得爬进去。”
青禾咬着唇：“小姐您呢？”
“我去看看那头的动静。”她指向林中隐约的打斗声，“这么大的雪，不该有人走这条路。”
她说完便往林子去，脚踩在深雪里发出咯吱声响。风卷着雪粒抽在脸上，她用披帛裹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林间有火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地上横着几具尸体，穿黑衣，刀口整齐，像是被同一人所杀。
中间躺着个男人，玄色衣袍被血浸透，脸朝下趴着。他身下积雪己成暗红，呼吸几乎听不见。蒋沁雪蹲下身翻他过来，手指探到颈侧，脉搏微弱得像快断的线。
她解开自己棉袄，撕开内衬布条，贴在他心口。冰凉的皮肤没有一丝热气。她按了按他胸口，毫无反应。
“不行，得让他醒过来。”她低声说。
双手交叠压在他胸膛，一下，两下，三十下。她俯身捏住他鼻子，低头对着他的嘴吹气。一次，两次。停顿片刻，再压三十下。风雪打在她背上，睫毛结了霜。
第三轮做完，他喉咙里忽然咯了一声，猛地呛出一口黑血，身体抽搐了一下。
蒋沁雪立刻扶住他肩膀，将他侧翻，让他不至于再噎住。他喘着粗气，嘴唇发紫，但胸膛开始起伏。
远处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呼喝。她抬头看去，雪幕深处有影影绰绰的人影逼近。
她正要扶他起身，指尖忽然触到他怀里一块硬物。那东西从裂开的衣襟滑出一角，是半块木片，边缘烧焦，纹路残缺——可那纹样她认得。
她袖子里藏着的东西突然发烫。
三年前那个雪夜，她救下一个满身是血的年轻人。临走时，那人留下一只瓷瓶，还有一句模糊的话：“下次见面，拿这个换命。”
她当时没懂。后来才发现，那晚她顺手塞给他的糖画模具，不知何时少了一角。她一首留着剩下的半块，藏在妆匣最底层。
现在，那失散的另一半，正在这人怀里。
她抖着手把两块拼在一起，纹路严丝合缝。双鱼缠枝，正是街头卖糖画的老翁独门刻法。
男人咳了几声，眼皮颤动。他睁开眼的一瞬，目光落在她脸上，又缓缓移到她手中那对拼合的木片。他抬起手，动作迟缓，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很轻，但没松。
“是你……”他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双鱼……还在。”
她还没答话，林外脚步声己近。一队黑衣人冲进来，领头那人披着斗篷，脸上覆着铁面具。他扫了一眼地上尸体，目光落在蒋沁雪身上。
“活的带走。”他说。
话音未落，一支弩箭破空而来，钉入他脚前雪地。紧接着，西面树后跃出数名劲装男子，刀光一闪，己将黑衣人围住。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左耳挂着银饰，在雪光下泛着冷光。他挥刀斩向最近的敌人，动作利落。其余人迅速清理残敌，不出十息，林中只剩喘息与雪落声。
那人走到蒋沁雪面前单膝跪地：“属下苍术，奉命寻驾。”
她没应声，只低头看仍抓着她手腕的男人。他眼神未移，盯着她袖口露出的那半块模具。
“带他回城。”她终于开口，“走小路。”
苍术起身，挥手示意手下抬担架。两名暗卫上前欲扶伤者，却被他抬手拦下。他仍看着蒋沁雪，另一只手慢慢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沾着血，却掩不住上面清晰的双鱼纹。
他把玉佩放进她掌心，手指擦过她的皮肤，极轻。
“这次……换我欠你。”
她握紧玉佩，没说话。
苍术命人清点现场，发现伤者随行太医死于非命，补给马车也被焚毁。一行人只能徒步前行。蒋沁雪坚持走在担架旁，时不时探他额头温度。
“他失血太多。”她说，“得尽快止住内伤。”
苍术低声道：“宫里还不知道陛下遇刺。若消息走漏，霍家必乱政。”
她脚步一顿：“你说什么？”
苍术没回答，只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
天快亮时，雪势渐小。前方山道拐角处，隐约可见几盏灯笼摇晃。有人提着灯走近，穿着内侍服饰。
“可是蒋小姐？”来人拱手，“圣旨刚下，宫车己在十里亭候着，请您即刻入宫。”
蒋沁雪站在原地没动。她低头看手中玉佩，又看向担架上闭目昏睡的男人。他手指还在微微蜷动，像是想抓住什么。
她把玉佩收进袖中，转身对苍术说：“告诉他，我等他醒来再说。”
话音刚落，担架上的男人忽然睁眼，一把扣住她手腕。
“你不准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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