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灯没开。
文件、书籍、抽屉,所有东西都被她翻出来,扔了一地。
狼藉之上,是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沈建国留下的所有东西,干净到像一个谎言。
学术论文、教学笔记、推荐信。
一个温和严谨的学者形象,印在每一张纸上。
沈昭背靠书架,滑坐在地。
她捡起一张合影。
大学毕业那天,她和父亲的合照。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手搭在她肩上,笑容是她记忆里最温暖的光。
这个人,和十五年前的命案有关?
陆宴北在用她父亲的名字,逼她收手。
用她最珍视的记忆,攻击她最脆弱的防线。
对,一定是这样。
这个认知像一针强心剂,让她重新攥紧了拳头。
她不能坐在这里等。
不能等陆宴北那通不知何时会打来的电话。
沈昭扶着书架站起来,关节因僵硬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需要证据。
要么证明父亲清白。
要么,证明陆宴北在撒谎。
目标很明确——A大。
父亲工作了一辈子的地方,藏着他最完整的人生。
十五年前的旧档案、人事记录、财务流水。
谎言,一定会在那里留下痕迹。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黑色连帽衫,口罩,压低的帽檐。沈昭把自己融进城市的阴影里,没有开车,全程步行。
A大老校区的档案楼是栋苏式红砖建筑,晚上九点后,这里就是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沈昭绕到楼后,精准地找到一扇通风用的低窗。
锁早就锈了。
她从口袋里摸出瑞士军刀,十字改锥卡住锁芯,手腕发力,一拧。
“咔哒。”
一声轻响,卡扣弹开。
她翻身进入,落地无声,动作像演练过无数次。
楼道里是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应急灯在走廊尽头投下绿光,把一排排档案架的影子扭曲成怪物的爪牙。
心跳声在空旷中被无限放大。
她不是在追求正义。
她是在捍卫。
捍卫父亲一生的名誉,捍卫她记忆里那个由父亲构建起来的、完美无瑕的世界。
她凭记忆摸到十五年前的档案区。
金属架顶天立地,塞满了贴着泛黄标签的牛皮纸盒。
目标:人事科,财务科。
时间:2008年底至2009年中。
姜欣怡的死亡时间。
她打开手机手电,用手掌罩住光,只留下一道细缝,开始在冰冷的货架间搜索。
“人事档案,2009,第一季度……”
她踮脚,从顶层抽下一个积满灰尘的档案盒。
快速翻阅。
入职、调岗、离职……陌生的名字一个个划过。她拍下所有在那个时间段有人事变动的名单。
接着是财务科。
记录更庞杂。教职工薪酬,项目经费报表,数字看得人眼花。
就在耐心快要耗尽时,一行字攫住了她的视线。
“学术交流专项基金——海外学者引进补贴”。
收款人签名:沈建国。
金额:五万。
在动辄几十上百万的项目经费里,这笔钱毫不起眼。
但沈昭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她记得很清楚,那一年,父亲因为心脏问题,向学校申请了暂停所有出差和海外交流活动。
那这笔钱,是什么?
她立刻翻找同一时期的其他报表。
找到了。
从2008年底开始,每个月都有一笔类似名目的款项,两万,三万,五万不等。
持续了半年。
收款人那一栏,每一个签名都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笔迹。
沈建国。
沈建国。
沈建国。
总金额,二十三万。
十五年前的二十三万。
手机的光束钉在那些签名上,像探照灯打在罪证上。
嗡——
耳鸣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陆宴北没有撒谎。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就在这时。
“吱呀——”
楼下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金属摩擦声划破死寂。
沈昭猛地关掉手机手电,整个人像受惊的猫,瞬间蹲下,缩进档案架最底层的阴影里。
脚步声。
不止一个。
皮鞋底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不紧不慢,正朝着楼上走来。
“确定是这里?”一个粗哑的男声问。
“监控看到人影了,错不了。”另一个声音更年轻,“老板交代了,客气点。”
“客气个屁。不听话,就打断腿,一了百了。”
脚步声停在了她所在的楼层。
烟味顺着空气飘了过来。
两道手电光束像利剑一样在书架间来回扫荡,切割着黑暗。
“沈—昭—小—姐?”
粗哑的男声拖着长音,像在逗弄一只无处可逃的老鼠。
“我们老板想请你喝杯茶,聊聊你父亲沈教授的事迹。”
“聪明点,自己出来。别逼我们动手,场面不好看。”
光束扫到了她藏身的这排架子,停住了。
沈昭的心脏快要撞碎胸骨。
她能看到光晕边缘投射出的两个人影,正一步步逼近。
完了。
她的视线疯狂扫视西周。左边是墙,右边是另一排顶着天花板的档案架。
前面是两个男人。
死局。
不。
她死死盯着右边那排档案架。老旧的金属结构,最顶层堆满了最沉的铜版纸精装报告,目测至少几百斤,头重脚轻。
架子底部,一颗固定在地面的膨胀螺丝,己经锈蚀松动。
赌一把。
“最后三秒。”年轻的声音冷了下来,“三……”
沈昭猛地扑出!
但不是向前,而是扑向右边的档案架!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撞在档案架的侧面。
“二……”
“她在那儿!”
金属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开始剧烈摇晃。
“疯了!”
沈昭没有停,第二次撞击!
轰——!!!
整排档案架带着堆积了十五年的尘埃与报告,如多米诺骨牌般向着两个男人的方向轰然倒塌!
巨响震耳欲聋。
纸张、文件盒暴雨般砸下。
男人的咒骂和惊呼被彻底吞没。
趁着烟尘弥漫,沈昭连滚带爬地冲向走廊另一头的窗户。
推开,外面是生锈的防火梯。
她手脚并用地爬下去,跳进一人高的草丛里,顾不上划破皮肤的枝叶,沿着校园最阴暗的小路狂奔。
冷风灌进肺里,刀割一样疼。
她终于冲出校门,混入深夜的街道。
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马路对面的阴影里,没有开车灯,却在看到她时,引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车窗降下。
是陆宴北。
他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前方,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他一首在这里。
他看着她进去,看着她找到证据,看着她被围堵,看着她……死里逃生。
那张网。
那只蜘蛛。
沈昭浑身冰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宴北掐灭了烟,升上车窗。
黑色的车无声地滑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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