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斜照在林间小径上,君宁抱着时然前行,脚步沉稳却渐渐放缓。他靠在她臂弯里,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起伏,唯有唇间不断重复的三个字,像细线缠住她的步伐——“别离开我”。
她终于停下。
脚下的枯叶被踩出浅坑,她将他轻轻放下,蹲身查看。他的睫毛剧烈颤动,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鬓边碎发。那句低语仍在持续,断断续续,却执拗不息。君宁的手本要搭上他腕脉,却在半空中顿住。
她盯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抬手,拇指拂过他脸颊侧面。指尖触到一片湿凉,动作滞了滞,又缓缓擦去他鬓角的汗。这触碰毫无目的,既非验伤,也非施术,只是……想确认他还在这里。
她立刻收回手,指腹蜷缩进掌心。
“醒过来。”她开口,声音刻意压冷,可尾音微微发涩,连自己都觉察到了异样。见他毫无反应,她皱眉,伸手拍了下他的脸,力道比预想中轻得多。
一下,又一下。
他眼睑终于颤动,缓缓睁开。瞳孔失焦片刻,慢慢映出她的轮廓。看清是她后,他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像是痛楚也被这一眼抚平了些许。
君宁心头一紧,迅速站起身,试图恢复居高临下的姿态。可双腿竟有些发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住。她不信命格,不信命数,此刻却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某种无声无息的蛊——不然为何心跳紊乱,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仿佛要与他同频?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扫视西周。松林静谧,风穿枝叶,发出细微摩擦声。远处山道空荡,谢怀安己不见踪影。她确定暂时无人跟踪,才重新蹲下,手臂穿过他腋下,用力将他扶起。
时然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倚向她。她没有推开,反而稳住身形,任他靠着。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不高,却让她觉得烫。
“以后不准一个人去林子深处。”她低声说,语气仍是命令式的,可最后几个字却泄出一丝松动,像是绷紧的弦被风吹了一下。
他没回答,只是喘着气,头垂在她肩侧。她能感觉到他在努力支撑,哪怕连站都站不稳,也不愿完全下去。
她扶着他,缓步走到不远处一块岩石旁,让他背靠石面坐下。月光从树梢斜洒下来,落在他半边脸上,另一侧隐在阴影中。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闭着眼,胸口缓慢起伏。
片刻后,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虚虚地碰了碰她手腕外侧。那里有道银链垂落,随动作轻晃。他没说什么,只是指尖停了一瞬,又无力垂下。
君宁低头看着那只手——骨节泛白,指甲边缘有干涸的血痕,不知是何时划破的。她想起他曾在西厢偷偷包扎受伤的蛊虫,动作轻得像怕惊扰梦中人。那时她站在廊下,只当他是心软,现在才发觉,或许他也一首在用这种方式,悄悄留住某些东西。
她喉间突然发紧。
她转身欲走,打算回寨取药,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她回头,见他正费力地抬头看她,眼神涣散却执着。
“你……”他嗓音沙哑,“你要去哪儿?”
她顿住。
“我去拿解毒的药。”她说。
“别……”他喘了口气,“别走太远。”
她盯着他看了几息,忽然折返回来,在他身旁蹲下。她解开腰间的小囊,取出一枚铜针,挑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他颈侧的蛊壳上。那壳原本发黑龟裂,沾了血后微微震颤,表面浮起一层淡青色纹路。
“这是临时压制幻毒的方法。”她语气平静,“撑不了太久,但足够等到我回来。”
他望着她,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只低低应了一声:“好。”
她起身,准备离开。可走了两步,脚步又慢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停在原地。
“你若敢在我回来前昏过去,”她背对着他说,“我就把你绑在祭坛柱子上,让全寨人看你出丑。”
话出口,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这话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她是南疆大祭司,向来以威严立身,何曾说过这种近乎威胁又夹杂着别的意味的话?
但她没有改口。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虚弱,却真切。
“我不敢。”他说。
她终于迈步离去,身影没入林间。
时然靠在岩石上,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手指慢慢收拢,攥住一截袖角。他闭上眼,耳边风声渐弱,体内残余的幻毒仍在游走,可心口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脸上一凉。
抬头望去,一片云移开,月光重新洒落。一滴水珠从上方松针坠下,砸在他眉心,顺着眼尾滑落,像一滴未落尽的泪。
他抬起手,想去擦,手臂却沉重不堪。那滴水沿着颧骨滑下,最终停在唇边。
他尝到了一点咸。
与此同时,林子另一端,君宁疾行的脚步忽然一顿。
她低头看向左手腕内侧——那枚血色月牙胎记,竟隐隐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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