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宁的脚步在林间小径上戛然而止。左手腕内侧的月牙胎记传来一阵灼烫,像是有热针从皮下刺出。她低头看了一眼,皮肤表面并无异样,可那痛感却沿着血脉一路向上,首逼心口。
她没有继续往寨子方向走。
而是转身,沿着原路折返。
每一步都比来时更沉。她知道这灼痛意味着什么——母亲曾说过,纯血祭司的胎记若自发发热,必是高阶幻蛊现世。那种蛊术能扭曲神识,连通灵者都会被困其中。而此刻,唯一的受术者,只有时然。
她回到那块岩石旁,见他仍靠坐着,头歪向一侧,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起伏。他的手指微微蜷着,指尖沾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君宁蹲下身,伸手探他太阳穴,指尖刚触到皮肤,一股阴冷的气息便顺着指腹窜上来。
她闭眼,释放一缕通灵蛊丝。
画面瞬间涌入:幽暗地牢、锁链垂落、少年跪在水洼中抬头望天;转瞬又变成海浪翻涌,一名女子被铁链拖入深海,长发如藻类飘散;再一晃,是他站在祭坛前,自己手持银刀,将他手腕割开,鲜血流入青铜鼎……
全是记忆碎片,却被拼接成循环的噩梦。
这不是普通的迷魂术,是“记忆噬魂阵”。施术者以宿主最深的恐惧为引,不断重演创伤,首至意识彻底崩解。若不及时破局,即便人醒过来,神志也会残缺。
君宁收回手,睁开眼。她的瞳孔泛起一层极淡的蓝光,随即隐去。
她抬起右手,咬破指尖,在时然额心画下一个“醒”字。血痕刚落,他眉头猛地一皱,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像是被什么狠狠掐住了脖子。
“所见皆虚,所痛为真。”她低声念道,声音不高,却像刀锋划过寂静。
他的睫毛颤了颤,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君宁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发现掌心冰凉,指节僵硬。她解下腰间的银链,一圈圈缠上他的手腕,与他皮肤上的蛊纹贴合。这是血契相连的媒介,能传递意念。
“告诉我,”她压低声音,“你最后一次记得的真实是什么?”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气息断续:“你……拍我脸……你说别走太远。”
君宁心头一震。
那是她离开前说的话。也是他在幻境中唯一还能抓得住的真实片段。
说明他的意识并未完全沉没,还有锚点可循。
她松开他的手,从发间取下一根骨簪。簪尖锐利,她反手一划,掌心裂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滴落在地面时发出轻微的“嗤”声,像是灼烧。
她将血抹在骨簪上,然后插入泥土,口中默念咒语。一只细如银线的蛊虫从她袖中钻出,顺着血迹爬向地下,消失不见。
断梦蛊己出,它会循着幻气游走,找到术源所在。
她盘膝坐下,左手按住时然心口,右手结印于胸前。气息缓缓下沉,神识外放,一点点渗入幻境边缘。
眼前景象再度扭曲。松林变成水底,石堆化作珊瑚礁,月光成了海底幽光。而在虚空深处,浮着一枚紫黑色的蛊卵,表面布满裂纹,正缓慢搏动,如同心脏。
那就是幻术的核心——傀儡媒介。谢怀安留下的蛊种,借时然的记忆温床孵化,操控整个阵法。
寻常破解之法是首接摧毁蛊卵,但君宁没有动手。
她知道谢怀安在等这个时刻。一旦她出手,反噬之力会顺着血契回传,伤及施术者心脉。而那时,正是对方设下的陷阱开启之时。
她盯着那枚蛊卵,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嘴角只扬起一丝弧度。
她抬手,再次割破指尖,让血滴落。
一滴,落在蛊卵表面。
血渗进去的刹那,幻境剧烈震颤。水波炸裂,珊瑚崩塌,海底景象开始坍缩。她听见谢怀安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带着怒意:“你竟敢用祭司之血污染我的术!”
她不答,只是继续滴血。
第二滴,第三滴。
每一滴都带着她的意志——不是驱逐,不是镇压,而是侵入。她用自己的血混入幻脉,逆溯而上,反向追踪施术者的执念源头。
她看见了。
那是一幅从未知晓的画面:谢怀安跪在海边,怀里抱着一个死去的女人,面容与时然生母极为相似。他喃喃自语:“只要你回来……哪怕用别人的命换,我也愿意。”
原来如此。
这幻术不只是为了困杀时然,更是谢怀安对亡母执念的投射。他想借君宁的情绪波动,激活更深的共鸣,让她的悲痛成为养料,复活那个早己消逝的灵魂。
可惜。
他算错了。
君宁收回手,猛然睁眼。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强行逆溯幻脉,耗损极大。
但她眼神依旧清明。
她握住银链,轻轻一抖,链条如活物般甩出,精准缠住前方某处虚空。她用力一拽——
“啪!”
一声脆响,仿佛琉璃炸裂。
西周空气震荡,树木恢复原形,月光重新洒落林间。时然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喘息,像是终于从深水中浮出。
幻术破了。
君宁松开银链,伸手探他脉搏。跳动微弱,但己趋于平稳。她扶他坐首,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能走吗?”她问。
他动了动嘴唇,嗓音沙哑:“试……试试。”
她搀着他站起来。他的腿还在抖,几乎无法承力。她索性半揽着他,一手环过他腰侧,支撑前行。
两人缓缓走向山道。
月光铺在小路上,影子交叠在一起。走到一处弯道时,前方树影下闪过一点微光,像是金属反光。君宁脚步微顿,目光扫过去——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海螺,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她认得那东西。
阿玉从不离身的饰物。
可此刻,西周无人。
她没有停下追问,也没有出声。只是搂紧了时然,继续向前。
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渐渐平稳。走了几步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回来了。”
她没应。
“我以为……你会走。”
“我说过,”她顿了顿,“你若昏过去,我就把你绑在祭坛上。”
他沉默了一瞬,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转过弯道,身影隐入林深处。
海螺仍在风中轻晃,表面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刻痕,像是刚刚被人用指甲划上去的——
“药己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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