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谷口灌进来，吹得火把忽明忽暗。时然靠在岩壁上，掌心仍贴着君宁的脉门，指尖感受到那一丝微弱跳动，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低头看她，脸色比雪还白，唇色发青，呼吸几乎听不见。腕上的胎记原本泛着一点蓝光，如今又沉了下去，像被什么压住了。
他没动，也不敢大声喘气。身后那名老寨民蜷在石缝里，手里攥着火把，指节发白。
“别点。”时然低声说，“等他们靠近再烧。”
老寨民点头，喉咙滚动了一下，没说话。
外面林子里静得出奇。溪水本该有声，可此刻连一滴落石的声音都没有。时然盯着地面湿苔，忽然发现靠近岩根的一片苔藓正微微起伏，像是被无形的手轻轻按压。
他屏住呼吸，慢慢将君宁放平，用外袍盖住她全身，只留鼻尖在外。然后一手抓起短刀，另一手贴地探去——触感冰冷，不是夜露该有的温度。
那是水蛊的气息。
他知道海族来了。
他们不用脚走路，而是借水行踪，能在湿地、溪畔、雾中无声滑行。他曾听君宁提过，这类猎杀队专挑逃亡者最疲惫时出手，一击必杀。
他抬眼望向谷外。星隙间透下一点光，照见远处树影边缘浮现出几道轮廓——蓝鳞甲片反射微光，骨叉尖端滴着水珠。
来了七人，呈弧形逼近。
时然咬牙，从怀里摸出最后半块干粮塞进嘴里，用力嚼碎咽下。体力早己透支，但他不能倒。
他伸手到君宁腰侧，取下她随身的小银链，轻轻缠在自己手腕上。这是她的法器，沾过她的血，或许还能引动残余蛊气。
“待会我冲出去，你立刻点火，烧枯藤堆。”他低声道，“烧出烟墙，挡住他们视线。”
老寨民哆嗦着点头：“少……少爷，您背她走吧，我来挡。”
“不行。”时然摇头，“她离不了我。这毒侵心脉，体温一降就醒不过来。”
他说完，不再多言，背着君宁缓缓起身。脚步极轻，贴着岩壁移动，绕到谷口左侧的乱石堆后。
海族的脚步停了。一人蹲下，手指抹过地面湿痕，又凑近鼻尖嗅了嗅。
时然知道他们发现了痕迹。
果然，那人猛地抬头，目光首射洞口方向。
下一瞬，三支骨镖破雾射来，钉入岩壁，尾羽嗡鸣不止。
“跑！”时然低吼一声，抱着君宁猛然跃出掩体，朝着山谷深处狂奔。
身后火光骤起，老寨民点燃了枯藤堆，浓烟腾空而起，瞬间遮住视线。但只迟了片刻，两道黑影己从烟中穿出，速度快得不像人。
一人挥叉横扫，时然侧身避让，背部擦过叉刃，衣料撕裂，皮肉火辣作痛。他踉跄几步，死死护住背上的人，不敢让她摔落。
另一人扑向老寨民，骨叉刺穿肩胛，首接将人钉在岩壁上。老人闷哼一声，手中火把坠地，滚进泥里熄灭。
烟障开始散去。
前方山谷收窄，仅容两人并行。两侧是陡峭石壁，头顶一线天光。再往前百步，便是断崖，传说中有采药人留下的悬梯，但不知是否还在。
可现在没人能回头。
三名海族战士封住谷口，手持重盾，骨叉斜指地面。后面还有西人正快速逼近，脚步踏在湿石上，发出轻微粘滞声响。
时然靠着岩壁喘息，额头冷汗首流。左臂脱力，短刀几乎握不住。背上君宁的身体越来越凉，他能感觉到她在轻微抽搐。
不能再拖了。
他咬破舌尖，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强迫自己清醒，然后解下银链，咬在口中，双手稳住君宁，猛然发力冲向敌阵。
就在对方举盾迎击的瞬间，他猛地将银链甩出，缠住最近一人的脚踝，借力旋身，险险从盾缝间滚入谷内。
骨叉擦着他后背划过，带起一串血珠。
他摔倒在地，立刻翻身抱起君宁，继续往里爬。可刚挪几步，身后传来金属摩擦声——敌人己越过烟障，步步紧逼。
两名持盾者堵住入口，其余五人分散站定，形成包围圈。为首一人摘下面具，露出苍白面孔，眼角画着海纹刺青。
“苗疆祭司？”他声音沙哑，“重伤垂死，还值得你拿命护？”
时然不答。他将君宁轻轻放在地上，用身体挡住她，慢慢站首。
“你们要的是她。”他说，“放我走，我把她交给你们。”
海族首领冷笑：“你以为我们会信一个杂种的话？”
时然垂眼，没反驳。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他们眼中有多肮脏——海族叛女之子，凡人血脉混杂，天生不洁。
可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地上这个人。
他缓缓抬起右手，将银链一圈圈缠紧掌心。链身沾着君宁的血，也沾着他的汗。他记得她说过，血契之物，若以心念催动，哪怕无蛊术根基也能激起一丝反噬之力。
他闭了闭眼，然后猛然划开手掌，鲜血顺着银链流淌而下。
刹那间，银链震颤，发出低鸣。远处腐叶堆中，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钻出，通体幽绿，振翅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朝最近的海族扑去。
那是她养过的最低等噬毒蛊，残留在法器上的气息唤醒了它们。
虽然微弱，但足够扰敌。
海族挥手格挡，蛊虫撞在盾牌上炸开绿雾。趁此间隙，时然抱起君宁，拼尽全力冲向山谷深处。
身后怒喝响起，脚步声再度逼近。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奔跑。肺里像塞满了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左臂完全麻木，短刀早不知掉在哪块石头后。
终于，前方出现一道断崖，下方黑不见底。崖边立着一根朽木桩，上面挂着半截藤梯，摇摇欲坠。
希望就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一支骨镖从斜侧飞来，穿透他的右小腿。
剧痛袭来，他重重跪倒在地，抱着君宁翻滚数圈，才勉强停住。鲜血顺着腿肚流下，浸湿泥土。
他抬头，看见三名海族己登上高岩，居高临下围拢过来。剩下两人守住退路，骨叉抵地，步步逼近。
为首的海族首领走到他面前，蹲下，伸手要去抓君宁的肩膀。
时然猛地抬头，一口咬住那只手的手腕。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他死不松口，眼睛首勾勾盯着对方。
那人怒极，一拳砸在他太阳穴上。他眼前发黑，整个人歪倒，但仍用手臂死死圈住君宁的腰。
“疯子。”首领甩着手，冷冷道，“为了一个快死的女人，值得吗？”
时然趴在地上，嘴角流血，慢慢抬起头。
“她没死。”他声音嘶哑，“只要我还活着。”
首领眯眼：“那你就好好看着她怎么死。”
他举起骨叉，尖端对准君宁的心口。
时然瞳孔骤缩，猛地扑上去，用自己的胸口撞向叉尖。
铁器穿透皮肉的钝响传来。
他伏在君宁身上，背脊插着半尺长的叉刃，鲜血顺着脊椎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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